提到孔子,大家都會不自覺地吟誦出幾句《論語》。一直以來,我們對孔子的印象多為:學者、教育家;不苟言笑,甚至有些迂腐。
其實,如果你了解《論語》全貌、看過史書記載中的孔子,就會發現出身貧賤而又一生四處碰壁的孔子,當然會不平則鳴、憤世嫉俗,也會讓心上常存著悲苦。但是他也是一個平和、平凡、實際、幽默,甚至還讓懷裡常常揣著快樂的人。他沒有像歷代統治者累封的那樣高,也不像歷代知識分子所誇的那樣玄,但是卻實實在在比他們所封所誇的都要好。
今天,是孔子誕辰,為紀念這位至聖先師,小編帶大家一起來了解一個全面、立體的孔子吧。
我哪裡是什麼聖人
「
大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論語·子罕》
」
有位大宰佩服地問子貢說:「孔老先生真是聖人呀,他怎麼這樣博學而又多才多藝呢?」子貢說:「那是當然,我的老師他是天生的聖人,更加上淵博的學問和多才多能。」
但是,孔子第一個站出來否定這個「聖人」說。他說,你們以為這個大宰真的了解我嗎?不,他並不了解。其實我哪裡是什麼聖人?我不過因為是孤兒出身,從小窮苦卑微,所以才學會並從事了許多鄙賤的技藝,也通達了許多的人情世故,真正的君子,是不會樣樣都通都會的。
老師也有錯,有錯就得改
「
「丘聞君子過人以為友,不及人以為師。今丘失言於夫子,譏之,是吾師也。」因宰我而謝焉,然仲尼見之。
——《晏子春秋·外篇》
」
有一年孔子去齊國,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孔子拜見了齊景公卻不去拜見齊國的權相晏嬰。學生子貢不解,就問老師為什麼。孔子這樣回答子貢:「晏嬰連續被齊靈公、齊莊公、齊景公三個國君重用為相,執掌朝政數十年,可說是個不倒翁。我懷疑他是個八面玲瓏、處世圓滑的人。因此,我才不想見他。」
晏嬰聽到孔子的話以後,向人表示著自己的不滿與不服。他說:「我以一心事三君,一心一意忠實地執行相繼三個在位國君的旨意,為齊國的安定、富強竭盡了全力,所以我做相國才一直很順利。如果我以三心事一君,那麼齊國與我自己的情況就會相反了。現在孔子認定我從政順利的原因是八面玲瓏、處事圓滑,這真讓人難以接受。原來我總以為孔子的意見是珍貴的,通過這個事情,我對他意見的正確性產生了懷疑。」
孔子聽了之後,認為是自己說了錯話。他不是文過飾非,而是真誠地檢討:「我私下議論晏嬰時,並沒有確切地知道他有什麼過失,這是我的錯,是我對晏嬰失言了,晏嬰對我的批評是正確的。晏嬰相國,是可以當我的老師的。」不僅有了這樣知錯的想法,孔子又派弟子子宰前往齊國相府代自己向晏嬰謝罪,還覺得過意不去,又親自登門拜訪,向晏嬰當面道歉。
吹拉彈唱樣樣會
孔子與音樂似乎有著一種本能般的相通。他在齊國時聽了美妙絕倫的《韶樂》,竟能夠沉浸其中,三個月忽略了肉的味道。他的那句「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論語·述而》),當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幸福的嘆息。
不僅熱愛音樂,他還精通與粗通各種樂器。或者,多才多藝而又情趣盎然的孔子,還能夠舞之蹈之。更為可貴的,是孔子對於音樂的原理有著專家般的理解。他曾經向魯國的大樂官師摯講解過有關音樂的高深的學問。
「
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如也,皦如也,繹如也,以成。」
——《論語·八佾》
」
在周天子的雒邑享受音樂《大武》,在陳、蔡之間七天絕糧卻還要彈琴唱歌詠詩,在衛的擊磬,還能夠為《詩經》配上音樂(說明他會譜曲),盡顯一個活潑的生命在向著和諧的境界前進。在這無所不包的音樂之中,一個真誠的孔子就這樣呈現在我們的面前。
樂天派
在孔子流亡歲月的末了,訪問葉公的時候,這個好龍的葉公曾問子路:「你的老師孔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一向心直口快的子路,這次倒讓葉公給問住了。如果葉公說孔子的不好,子路可能會有說不完的反駁的話,可是一下子問老師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可真是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況且老師太豐富多彩了,怎好驟然作答呢?葉公走了之後,子路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老師。孔子卻毫不遲疑地對子路說:「你何不告訴他,我是一個發憤研求學問,常常忘了吃飯;當學問上有所發現與長進,就會快樂得忘了憂愁,甚至忽略了衰老的人呢。」
「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論語·述而》
」
這是真正的快樂,一種忘食忘貧忘憂的快樂。這種快樂,實則是一種人生高境界上的澹定,物我兩忘時的真快樂。同一章裡,孔子還說過讓天下的知識分子都舒心暢意的話:「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不正當的功名富貴,就像天上的浮雲一樣,在我的眼裡一錢不值。我餓了吃點粗茶淡飯,渴了喝碗白開水,倦了就捲起膀子當枕頭甜甜地睡上一覺,我過我自己平淡卻自由自在的日子,快樂得很!
一部《論語》,有四十五個「樂」字,卻不見一個「苦」字。苦著難著,一生坎坷又一生憂國憂民的孔子,之所以能夠「樂」在其中,就是因為他的心中樹立著以天下為己任的憂患意識。
想發財又想當官
「
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賈者也!」
——《論語·子罕》
」
孔子想當官的想法,溢於言表,而且迫切得很。子貢是深知老師想法的一個學生,他問得很有意思,雖直接但又不至於讓老師難堪:這裡有一塊美玉,是把它放在柜子裡藏起來呢?還是找一個識貨的商人賣掉呢?孔子當然知道子貢亦莊亦諧的意向,但是久已藏於心上的想法,讓他急不可待地回答道:賣掉它!賣掉它!我就是那塊急待出售的玉。言外之意,是說我已經等待得太久了,就是沒有遇到一個識貨的主呢。
孔子似乎還不滿足,他還想發財。
「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
——《論語·述而》
」
但是,孔子與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想著當官發財成名的時候,還有著另外的想法與態度。
「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論語·裡仁》
」
意思是說,財富和地位,是人人所追求的,如果不依循正當的道理和方法而得到它,一定是要拒絕的。貧窮和卑賤是人人所厭惡的,如果不幸到了這樣的地步,也決不以不正當的手段去脫離它。以上所謂正當的道理與方法,就是「仁道」。一個君子,如果離開了仁道,怎能成就君子的美名呢?所以君子要時刻把握住仁道,從不會在吃完一餐飯的時間裡離開過仁德,倉促急遽的時候固要與仁德同在,就是在顛沛流離的時候,也一定與仁德同在。
世事練達與「難得糊塗」
「
子曰:「寧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論語·公冶長》
」
寧武子是春秋時代衛國有名的大夫,姓寧名俞,武是他的諡號。這個人有著常人沒有的智慧與涵養。寧武子經歷了衛文公與衛成公兩個完全不同的朝代,衛文公時政治清明,「邦有道」,他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為國家辦了好多的事情。到了衛成公時,政治黑暗起來,但是這個寧武子仍然參加了這個統治集團,而且也沒與衛成公或與別的當政者發生什麼衝突。
孔子有些嚮往地說:「寧武子的聰明才智,我們也許可以超過他,但是他的裝糊塗,他的『愚』,卻是我們趕不上,也很難學得來的,『愚不可及』了。」仔細想想,做到這一步確實難。難在哪裡?糊塗時並不是投降或者同流合汙,而是要在糊塗的掩護下保持清醒、保全自己,而後再儘可能地多為國家為人民辦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喪家之狗」
《史記》上說孔子如「喪家之狗」,是形容孔子東奔西走不得志的樣子。
據《史記·孔子世家》載,孔子周遊列國到了鄭國,鄭人說了孔子的形狀後又說孔子「累累(疲憊狼狽)若喪家之狗。」孔子聽了欣然笑著說:雖然把我的形狀說得不大像,但是「而謂似喪家之狗,然哉!然哉!」,說我是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說對了!可見孔子認為鄭人說得對,並不是罵他。也就是王肅所說,「孔子生於亂世,道不得行,故累然不得志之貌也」。
這就是「知其不可而為之」的孔子,即使經過14年流亡的艱辛,即使淪落為「喪家之狗」,仍然救世之心之志不改。
孔子死後就葬在魯國國都曲阜城北面的泗水岸邊。孔子死時,魯哀公前往致祭,並為孔子作了一篇沉痛的悼詞。悼詞說「老天爺真不仁慈,不肯留下這位老人,讓他扔下我,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個世上。我孤獨而又悲傷。啊,多麼悲痛!尼父啊,再沒有人可以作我的楷模了!」
「
旻天不弔,不遺一老,俾屏餘一人以在位,煢煢餘在疚。嗚呼哀哉!尼父,毋自律!
——《史記·孔子世家》
」
他的學生們像對待父親一樣,都來為老師守喪三年。三年服喪完畢,大家相對而哭,好多還是不忍離去。只有子貢在老師的墓旁搭了一間小房子住下,又為老師守喪三年,總共服喪六年才不舍地離去。
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的最後,有這樣一段充滿感情的文字:「《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餘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禮其家,餘祗回留之不能去雲。天下君王至於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沒則已焉。孔子布衣,傳十餘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
是啊,雖然「可謂至聖矣」,但是他最迷人的地方,還是因為「孔子布衣」。
本文摘編自《布衣孔子》(東方出版社2007年版),圖片來自百度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