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禽謂子貢曰:「子為恭也,仲尼豈賢於子乎?」子貢曰:「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夫子之不可及也,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也。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餒之斯來,動之斯和。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如之何其可及也?」
陳子禽是孔子的弟子陳亢。在《論語》中我們看到他曾經有兩次問話,一次是問伯魚,就是孔子的兒子,一次是問子貢,在這裡是第三次問。子禽的水平確實不怎麼樣,所以對孔老夫子的境界不明了。在這裡他對子貢說,子為恭也,說您只是謙恭而已。仲尼豈賢於子乎?就是孔老夫子怎麼能夠賢過你?這跟叔孫武叔是一樣的想法。大概是子貢確實德行學問很高,而且大家都看得到,最主要是子貢他很能說,吐語如珠,辯才無礙,大家都對他非常敬佩。但是要知道,一個人的境界不是說他能怎麼說來判斷,而是看他真正的見地,看他的行持。
子貢很難得,聽了別人的讚嘆,並沒有飄飄若仙,而是在糾正子禽曰:君子一言以為知,一言以為不知,言不可不慎也。子貢一聽子禽的這個話,就知道他完全還沒入門,根本不認識孔子的道德學問,所以才說出那種荒唐話。子貢和子路這都屬於入門了,登堂了,只是未入室,顏回是入室了。夫子說子路登堂也,未入室也。就好比一個大宅院,你進了第一道門,還有第二道門。第一道門進來是個院子,進第二道門才登堂,再進第三道門才入室。子禽是根本沒入門,子貢和子路是登堂,境界比子禽高,所以在這裡教導子禽:孔老夫子的高不可及,猶如青天的不可以用梯子爬上去。他老人家如果得國而為諸侯,或者得採邑而為卿大夫,那就會像人們說的那樣,教民立,民則立。導民行,民影從。撫則來,召則應。當他活在世間時,人們倍感榮耀,他不幸辭世時,人們不勝悲戚。我怎麼能趕得上他呢?」
君子一言以為知,君子講話,講出來一句話能使人稱他有智慧,這個知是智慧。一言以為不知,如果說話不謹慎,一講出來別人就知道他沒有智慧。這是告訴子禽說話要符合事實,要慎言,不可以亂說。實際上,這個確實跟說話謹不謹慎還不是完全相關,他自己見地就不高,他即使不說,明白人也能看出來。所以明白人眼裡他能看出你這個人境界到哪裡,你即使不說他也明白。你的舉止動作,你的神態表情全部反映出你的境界,這瞞不過人的。你能瞞的只是比你境界低的人,瞞不過比你境界高的人。子貢比子禽高,所以你看,他剛說一句話,子貢對他就了解了,馬上就批評他,告訴他,這也是在鞭策他。鞭策他什麼?要提升智慧,不光是要慎言,最重要你要提升智慧,你要有真實的見地,你才能理解夫子,你說出來的一言那就可以傳世。
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的最後,對孔子評價說:
太史公曰:《詩》有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鄉往之。餘讀孔氏書,想見其為人。適魯,觀仲尼廟堂車服禮器,諸生以時習禮其家,餘祗(zhī)回留之不能去雲。天下君王至於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沒則已焉。孔子布衣,傳十餘世,學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國言《六藝》者,折中於夫子,可謂至聖矣!
(太史公說:《詩經》上有這樣的話:「巍峨的高山令人仰望,寬闊的大路讓人行走。」儘管我不能回到孔子的時代,然而內心非常嚮往。我閱讀孔氏的書籍,可以想見他的為人。到了魯地,觀看仲尼的宗廟廳堂、車輛服裝、禮樂器物,儒生們按時在孔子故居演習禮儀,我流連忘返以至留在那裡不願離去。天下之人,從君王直至賢人,是很多很多了,生前都榮耀一時,死後也就默默無聞了。孔子是個平民,傳世十幾代,讀書人一直尊崇他。上起天子王侯,中原凡是講習六經(即《詩》、《書》、《禮》、《樂》、《易》、《春秋》)的都要以孔夫子為標準來判斷是非,孔子可說是至高無上的聖人了!)
司馬遷贊孔子「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嚮往之。」或可作為我們讀《論語》不可或忘的指導。
「天下君王至於賢人眾矣,當時則榮,沒則已焉。」——古今多少王侯公卿,所謂的大賢大德,他們生前或許也能榮耀一時,但死後一抔黃土,默默無聞於地下了。孔子雖然是一個普通的平民教師,但其學說代代傳承,至司馬遷時已經十幾代,如今上起天子王侯,下至黎庶百姓,凡是講習六經(即《詩》、《書》、《禮》、《樂》、《易》、《春秋》)的都要以孔夫子為標準來判斷是非,自古及今未能有之,所以說孔子是至高無上的聖人!這是歷史的明證,而子貢已經早已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