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以其食物鏈的高端,勇猛、向上、頑強、果敢、力量、機智、敏銳、高貴的品格成為世界許多民族的氣節和精神象徵,甚至是有些國旗的主圖案。2012年鷹獵習俗由十一個國家聯合申報成功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中國是鷹獵文化的發源地,對鷹有著特殊的情感,它不僅是生產生活的重要內容,更是被譽為國際薩滿文化「活化石」的滿族薩滿文化重要組成部分。況且祭鷹神是滿族薩滿祭祀禮儀的高潮。這些可以從本文對滿族薩滿鷹舞的比較研究中得到詮釋。
一:滿族薩滿鷹舞簡述
從舞蹈的角度最早記述薩滿鷹舞的文字可能就是著名的大型東海薩滿史詩《烏布西奔媽媽》了。它那令人震撼的東海薩滿烏布西奔媽媽的傳奇神話是東海女真人古代文明的映照。據富育光老師在「《烏布西奔媽媽》的流傳及採錄始末中記述:故事應該產生在公元1416——1487年間,發生在錫霍特阿林(山)南麓、近東海海濱一帶原始母系氏族部落時期。當然,最初流傳還要比這時間更早的多。」「史詩根據其部落名稱『烏布遜部落』分析,當為金元時代(1115——1271)古文化遺存。」在《烏布西奔媽媽》的「古德瑪發的歌」一章中,第一次出現了關於鷹神舞的記載:烏布西奔媽媽受阿布卡赫赫之命幫助尋找禍害黎民,糊塗有罪的罕王古德罕。聖明的烏布西奔薩瑪重新獲得了聲喉,成為慧目天聰非凡質的大白鷹。它是叱吒風雲的神祗,經過佔卜,測卜到古德罕所在位置。「烏布西奔喃喃抖身,——體態似乎唱詠,烏布西奔翩翩臂舞,——手語似乎唱詠。神鼓勁敲聲傳百裡遠——侍神人伴唱呼應:『大白鷹快降臨!』『大白鷹快降臨!』,『烏布西奔手舞虎尾槌擊鼓迎神,雙臂突展,宛若旋風盤轉不停,白鷹降臨神堂。』侍神人跪唱頌神歌:『啫,啫,從天飛降像風雷電閃,啫,從山飛下像金光照眼,啫,左翅膀扇開遮住太陽,啫,右翅膀扇開擋住月亮,你前爪尖搭在松阿里烏拉,你後爪尖鉤在東海巴卡錦霍落.」這段神詞是《烏布西奔媽媽》史詩中侍神人扎裡的讚詞。接著描述如下:「忽然,烏布西奔躍身舞雙鼓,舉過長發鷹展翅,雙鼓慢合攏,向南亭立。這是神鷹傳報:『尋人在南,有水之幫。黃犬相伴,可見其王。」這是烏布西奔媽媽首次展露的薩滿鷹神舞蹈。可見,尋找「禍害黎民,糊塗有罪的罕王古德罕」的全過程是由鷹神——大白鷹完成的。它清楚的告訴我們,烏布西奔媽媽的薩滿金身,是鷹神的化身。她此時的薩滿雙鼓寓意鷹的翅膀,合攏、分開、擺動是神鷹的翱翔之形的舞蹈化典型動作。也就是說:烏布西奔媽媽的薩滿生涯是以鷹的舞蹈出現的。從此,烏布西奔媽媽開始履行了薩滿神祗的義務和責任。烏布西奔薩滿是鷹魂所化的公認傳說,說明萌生於母系氏族社會的早期薩滿為女性,鷹神是薩滿的守護神,不但與薩滿的魂魄是相通的,還是薩滿力量與智慧的化身。
繼《烏布西奔媽媽》之後的滿族薩滿鷹舞傳承應該是錫克特裡哈拉的薩滿鷹舞了。在該家族的薩滿神諭中對雕神、鷹神(滿語稱「達拉加渾」、「達拉代敏」,即「首鷹」「首雕」)有如下的讚譽記述:
對雕神的讚譽(大意):
居住在白山天山山峰上,金樓銀閣中的雕神,從高高的天上降臨。盤旋於日、月間的大鵬鳥神啊!雕神啊!鳳凰一樣美麗,高空中飛翔。石姓祖先原為三大支,三兄弟、三條船,柳樹枝上有窩。在可愛的金窩中,堅固的銀窩中的雕神,石頭腦袋、金嘴、銀鼻子,那銅脖子啊!仿佛鐵車輪一般。皂青花色羽毛,時而抖動。展翅遮天蓋地,翹尾觸動星星月亮,可謂神奇靈通的鳥神。
對鷹神的讚譽(大意):
居住在白山山上,從高高的天上降臨的鷹神啊!居住在第二座山峰上,頭層峰頂上。第三層鐵樓上的金樓銀閣中。石姓祖先原為三大支,三兄弟、三條船,柳樹枝上有窩。在可愛的金窩中,堅固的銀窩中的鷹神,身長兩條船,從山谷下來的鷹神啊!石頭腦袋、金嘴、銀鼻子,那銅脖子啊!仿佛鐵車輪一般。皂青花色羽毛,時而抖動。展翅遮天蓋地,翹尾觸動星星月亮。出於大國之中,雕神國裡有名望。
在該家族的薩滿神諭裡,鷹神是光與熱的象徵。它「盤旋於日、月間。展翅遮天蓋地,翹尾觸動星星月亮。長著石頭腦袋、金嘴、銀鼻子,那銅脖子啊!仿佛鐵車輪一般。」住的是第三層鐵樓上的金樓銀閣,金窩銀窩。是神祗幽居的金樓神堂,是薩滿宇宙觀中九層的上三層,可謂高貴。因此鷹神、雕神又被看做是天的信使、神的化身可以飛往翱翔於天地、人神之間。
錫克特裡哈拉的鷹神舞蹈典型動作就是鷹的翱翔。薩滿雙手持神鼓在升鬥前平行伸展、上下、前後交換擺動,模擬鷹的雙翅繞場蹁躚作舞,頭戴鷹帽的五彩飄帶,隨著舞步不同的飄動。它那神態,飛翔、展翅、理毛、抖擻、吞肝等全部形體動作,通過甩、捏、頓、顫、搖、晃、八字鷹步等舞蹈肢體語言表現出來。栽力們站立兩旁,追隨其後,敲擊著「老三點」,「咚咚咚、咋咋咋」的反覆敲擊,不僅強弱交替,還突出著鼓環的音色,惟妙惟肖,猶如真鷹降世的交響畫圖。那種鷹神的生態意蘊、超凡的情景,早已把人帶入神聖神秘的境地。
現居黑龍江寧古塔的尼瑪察楊氏家族,至今保持薩滿祭鷹神的習俗。該家族的薩滿家祭和野祭相結合,而且以祭鷹神為主。在正式儀式之前要在事先選好的神樹上系7根野雉翎、花、五彩紙、紅頭繩,這是對鷹神圖騰崇拜的標誌。在正式祭鷹神時,首先要亮託裡,栽力給坐在凳子上的薩滿帶上,象徵鷹神帔著陽光,是太陽的使者。給薩滿戴鷹帽是規定情境下的「鷹神」塑造,栽力往薩滿頭上噴酒、是給予精神、智慧和力量。總體看,尼瑪察的鷹舞也可以認為有前後兩大部分組成。前面部分是請鷹神下凡。薩滿手持神鼓和鼓鞭,以擊鼓唱神歌為主。它沒有更多雙翼翱翔的專門動作,只是在擊鼓時左手持鼓、右手握鼓鞭,敲擊時雙臂略有且舞且技的扇動感覺。擊鼓動作幅度較大,當然也可以看做是空中飛的下意識模仿,只不過不太明顯。後半部分似乎以鷹神降臨後表現為多,尤其是栽力接過薩滿手中的神鼓和鼓鞭後,栽力唱神歌,薩滿便以兩手握彩綢飄帶的鷹舞為主。這部分從仿生的角度看,最具代表意義的動作是鷹神在陸上蹦跳的動作,和手持彩帶的八字鷹步等舞蹈肢體語言的表現。
烏拉陳漢軍,是清代入主中原前加入漢八旗的漢族人。「陳」是老的意思,清入主中原後加入漢八旗的稱為新漢軍,現在的族屬關係全部為滿族。吉林烏拉陳漢軍薩滿燒香時有專門的放鷹神。具有代表性的是居住在弓通村的張氏壇、住在烏拉街滿族鎮的常張壇,住在土城子滿族朝鮮族鄉乜司馬的常氏壇。以上三壇放鷹神的程序基本一致。供奉的鷹神主要是黃鷹(諧音:皇鷹)。
薩滿唱請鷹神神歌后接著就是「放鷹神」。飾鷹神的薩滿兩手前後伸直,頭向下,猶如鷹神俯視,另一位察瑪在前邊喚鷹「嗻... 嗻...」。每當「鷹神」來到後便把拿在手裡或放在手背上的生牛肉片餵與「鷹神」。「鷹神」吃到嘴裡後咽下離去,周而復始。陳漢軍鷹神舞蹈除了抖翅、宕啄、抿嘴、飛翔等動作外,更突出了鷹神附體的震撼效果。進而使祭祀活動達到高潮。這方面值得一提的是常張壇,放鷹神時絕大部分是由吉林烏拉唯一的女薩滿趙洪閣完成。她放鷹神時的「附體」通神,令人信服、真切。此時給人的感覺,她就是「鷹神」的化身。動作有明顯受神驅使的感官震撼。該壇之所以稱為「常張壇」是因為,掌壇的師傅張俊文的師傅與常氏壇的師傅同是常學(xiao),他雖然姓張但師傅不是張氏壇的師傅王學(xiao)。然而,二者的師傅的師傅,也就是烏拉陳漢軍的始祖是修煉於長白山的道士楊子修,屬於「一爺公孫」。因此,其祭鷹神的神詞大同小異。如:
張氏壇鷹神神詞:
「鷹神哪裡生來哪裡長,哪生哪長有家鄉。青山生來林裡長,密松枝裡有家鄉。大涼河來小涼河,深山砬子去壘窩。土黃鷹來流黃鷹,一年生了十多窩,連娘帶崽四十多。連娘帶崽四十多,它跟爹娘去壘窩。雲裡起來雲裡落,雲端穿梭不見我。一翅飛了三十站,廣寧深山有家園。青山生來林裡長,山裡雀鳥我是王。有心還想飛一翅,又怕網兒過我身。有心還想落山坡,又怕荒火燒著我。有心還想落樹梢,又怕彈弓打著我。彈弓王子放了我,我是陽間小鷹神。黃鷹來了晃鈴響,黑鷹下馬背了燈。漢軍家黃鷹貪玩耍,滿洲家放的是黑鷹神。……」
接鷹神神祠:
黃鷹黑鷹都該接,架上龍鷹接進來。雞鷹土鷹接進來,十二群鷹接進來。忙接鷹神天井坐,接到天井受香火。接了一位又一位,位位下馬進家門。進家門來受真香,一家人口保安康。
常氏壇鷹神神詞:
「鷹神哪裡生來哪裡長,哪生哪長有家鄉。深山生來松林長,樹木林中有家鄉。大嶺合來小嶺合,高山砬子壘成窩。親娘哺乳四十天,連娘帶崽三十多。有心空中打食去,又怕霸王扒了窩。心中又想在山旁落,又怕荒火燒著我。心中又想樹梢落,又怕二郎打著我。二郎彈弓饒了我,我是下方小鷹神。騎黃鷹來流黃淚,太陽封我是鷹神,黃鷹來到鍠子響,河鷹來到背著燈。一翅飛到十三站,一翅飛到神堂裡。黃鷹河鷹燒紙錢,打馬放鷹發錢糧。吉鷹土鷹燒紙錢,架上龍鷹發錢糧。行堂坐堂鷹神燒紙錢,老祖師傅鷹神發糧錢。師哥師兄鷹神燒紙錢,八大本壇鷹神發錢糧。燒錢紙來如靈神,壺中有酒奠三巡。」
二:滿族薩滿鷹舞的個性比較
上述介紹的滿族薩滿鷹舞的不同個性,說明了家族歷史淵源對它的影響,是社會文化發展的產物。也正是這些不同的祖籍和發生發展的歷史構成了薩滿鷹舞的傳承傳播的不同脈絡。
最早是烏布西奔媽媽,應當是金元時代(1115——1271)古文化遺存,故事產生在公元1416——1487年間,地點為黑龍江東海女真。
接續《烏布西奔媽媽》鷹舞的薩滿傳承,有據可查具有代表性的可能就是發源於東海野人女真的佛滿洲整黃旗滿族錫克特裡哈拉的薩滿祭祀禮儀,鷹舞傳承至今已有380多年,12代傳人。該家族祖居黑龍江南岸的尼瑪察部(大約為1440——1470年左右)。這一時間段,正是《烏布西奔媽媽》故事發生流傳的時間段。這一地區正是《烏布西奔媽媽》中所活動的區域。因此,滿族錫克特裡哈拉應該算滿族鷹舞的第一代傳承家族。該家族先民經過數百年的南遷和徵戰,歷經了黑龍江的伯力、招遠、八岔、賓縣(肥河衛)、牡丹江(張地)、敦化、安圖、延吉、琿春、撫松、樺甸、磐石、輝南。於明隆慶末(1570年)在吉林輝南的扈爾奇山為都建立了輝發國。順治元年(1644年)曾以太僕寺總珠軒達身份被派到打牲烏拉一帶負責打牲。可以說該家族遷徙的路線歷經野人女真、海西女真的主要地區,最後於順治三年(1646年)因年老奉旨攜書童在打牲烏拉落戶。該家族的薩滿祭祀活動,從表演所必須的民俗環境上看;由於居住較偏僻,鞭長莫及,較少受到清乾隆年間頒布的《欽定滿洲祭神祭天典禮》的影響,因此至今仍能完好地保留其原始圖騰崇拜、祖先英雄崇拜的特徵。被國際薩滿界稱為當今少有的薩滿文化「活化石」。
尼瑪察楊氏家族於康熙31年(1692年)由原祖籍小雲南長白山豬嘴河老華樹下來到黑龍江寧古塔。屬於伊撤滿洲,新鑲黃旗。在寧古塔為「兵」駐防,因楊氏家族平定虎患有功,朝廷給於封官嘉獎。定居於南馬場,始終保持薩滿祭鷹神的習俗。它應是東海女真薩滿文化的遺存,具原生態的鷹舞代表性。
吉林烏拉陳漢軍薩滿文化起源於長白山道士楊子修。在常氏家族的神本《壇續》中記錄了其歷史淵源:「聖祖仁皇帝登基坐殿,三年二月十九日祭龍壇,聖祖仁皇帝操拜三壇為主,天壇、地壇、龍壇,陳漢君之根籍,乃楊子修傳流姓楊字忠義。道號其藍老主傳流立祖,上三壇、中五壇,中壇行五,胡、侯、謝、曾、萬。上三壇、中五壇成立。安神位西方,呢啦哦佛、如來佛、五老天尊、四大君王、佛上神之位,雷公傘旦、三皇中央,火神、文武財神、師父、太爺、山神、土地、五道主師爺,修於老白山,傳流三五壇之根籍,位於白山東南山角巽(音:遜xun)山洞」吉林烏拉陳漢軍的各壇,大都是康熙年間來到吉林烏拉的。
上述可見,錫克特裡哈拉薩滿是由東海野人女真遷徙、傳承、傳播、發展到海西女真的扈倫四部,該家族的遷徙路線就是東海女真薩滿鷹舞的傳承傳播的路線和區域。烏拉陳漢軍是由清代原屬於建州女真的遼陽,遷徙到了打牲烏拉滿洲。在遼寧陳俊清演唱、王國興整理的《薩滿神歌》,卻沒有祭鷹神和金花火神的程序。因此,源於遼陽的陳漢軍薩滿祭祀中到底有沒有火祭,民間到底有沒有鷹獵習俗等,就成為值得再研究探討的問題了。從另一個方面證明烏拉陳漢軍的祭鷹神和金花火神源於烏拉滿族薩滿祭祀的可能性。尼瑪察楊氏是康熙31年才從雲南遷徙到寧古塔定居。各家族不同的遷徙史、不同的經歷,代表了不同社會歷史階段的薩滿文化形態。使得薩滿鷹舞也隨著社會文化的發展而演進,形成各自的特點是符合歷史發展規律的。它體現在如下具體方面:
1. 鷹舞的角色屬性:
《烏布西奔媽媽》本身就是鷹神,屬於第一人稱「我」。薩滿就是我,我就是鷹神。此時的鷹舞不是在表演,而是接受阿布卡赫赫的指令行事。是真實和實踐的神行,行實際客觀的任務和職責。
錫克特裡,尼瑪察滿族薩滿鷹舞,是在鷹神附體之下產生的第一人稱之角色。其本質是鷹神「我」和薩滿「我」融於一身的綜合體。鷹神和薩滿是附體前後的不同主體,鷹神離體後,鷹舞自然結束。此時雖然薩滿仍在,但卻鷹魂離去,因此也只是薩滿其人而已。鷹舞是請鷹神後的產物,栽力是助神的角色。雖然具有演繹的成分,但更多的是鷹神「我」的展現。
烏拉陳漢軍的鷹舞是在錫克特裡和尼瑪察鷹舞的基礎上,加大了表演和演繹的成分。鷹神附體於薩滿後,「我」就成為了鷹神,而另外的薩滿或栽力,卻是餵鷹和逗鷹的鷹把式。雖然也有栽力擊鼓助神,但各自充當著不同的角色,構成了完整的情境、情景和情節,具有明顯的表演和演繹性質。
2.鷹舞展現的場所不同。
烏布西奔薩滿鷹神舞蹈不是壇場的祭祀請神,而是鷹神自身的神祗行為,她沒有具體的壇場之說。這是與後來的各姓氏薩滿祭祀的本質不同。
錫克特裡、尼瑪察和烏拉陳漢軍的薩滿鷹舞都是在神案之前進行的請神。但錫克特裡哈拉薩滿鷹舞卻是在屋外升鬥前面的壇場舞動的。而尼瑪察楊氏和烏拉陳漢軍薩滿鷹舞時壇場中都沒有升鬥。另外,錫克特裡哈拉的壇場布置除此之外還有九面動物圖騰旗也是區別於其他姓氏的標誌。
3.鷹神神詞的不同,決定了舞蹈動作及其屬性的不同。
從前面列舉的代表性鷹神神詞看得十分明顯。鷹是滿族薩滿的化身,神詞中大量描繪其高貴威武的形象,它是翱翔於天地之間的神,被賦予了超凡的神秘性。那「金窩」「銀窩」「石頭腦袋」「金嘴」「銀鼻子」「銅脖子」「皂青花色羽毛」。它的功力更是無與倫比,「時而抖動,展翅遮天蓋地,翹尾觸動星星月亮」。這些描述凸顯著滿族薩滿對鷹神的崇拜和敬畏。因此,以錫克特裡哈拉為代表的滿族薩滿鷹舞給人以博大和神聖、神秘的感覺,具有濃厚的宗教祭祀禮儀色彩。手持雙鼓左右端平,盡顯其雙翼的神力和向上精神的品格,是反映對鷹神敬畏和崇拜的情緒舞。
烏拉陳漢軍薩滿的鷹神神詞多是描繪作為「鳥神」的「擔心、恐懼」的心理。因此,在鷹舞中以餵鷹、逗鷹為主,體現著訓鷹的情節。鷹把式給鷹神以「安撫」和「壯膽」,突出了人與動物的和諧。是農業文化的心理產物,更接近生產生活習俗。屬於情節舞的範疇。
除上述外各姓氏家族的薩滿鷹舞還存在著服飾、鷹帽、祭祀程序的不同。如錫克特裡哈拉事先戴鷹帽,尼瑪察是專門有戴鷹帽儀式。
尼瑪察有準備階段、裝扮、噴酒、請神、降臨神、鷹舞、送神。而錫克特裡哈拉沒有那麼複雜。服飾方面;烏拉陳漢軍薩滿沒有專門的鷹帽,自始至終就一套服飾。尼瑪察較原始,錫克特裡哈拉較簡易.。
三:滿族薩滿鷹舞的共性研究
從上述可以看得到:無論是《烏布西奔媽媽》、滿族錫克特裡、尼瑪察還是吉林烏拉陳漢軍各壇,鷹神作為薩滿動物圖騰的首神,鷹舞作為薩滿舞蹈的代表,具有如下共性特徵:
1.體現了薩滿祭祀禮儀的主體要素
首先,滿族薩滿和陳漢軍薩滿都有專門的鷹神神諭,說明了鷹神作為滿族薩滿文化中的最高動物圖騰的重要地位。以家族為傳承主體的薩滿祭祀禮儀,對鷹神的崇拜習俗,是民族精神和品格的最高嚮往。敬神、媚神、祈神、愛神、頌神,體現著滿族薩滿祭祀的主體要素——人與神的和諧、人與動物的和諧、人與人的和諧,進而達到全社會、全人類的和諧。薩滿文化作為北方人類文明的基因和載體,是滿族及其先民思想觀念、心理意識、文化形態的綜合體現。鷹舞的展示表演體現了薩滿文化的兩大內涵:「薩滿自身特質結構與薩滿特質結構作用下的全部外在映像。」(見富育光《薩滿藝術論》後記)它的突出標誌就是鷹神的「附體」,進而使薩滿鷹舞從形似提升為神似的高度。這也是整個薩滿祭祀禮儀的最高表現和薩滿特質——即薩滿祭祀禮儀的主體要素。
2.典型的祝祭表演藝術特徵:
首先,通常的表演藝術大都要有「一劇之本」作基礎和依據,才能上升到形體表演的層次,就是常說的「二度創作」。滿族各姓氏、烏拉滿族陳漢軍各壇的薩滿鷹神舞,恰恰都有神本、神詞做依託。無論從宗教祭祀的角度還是從表演藝術的角度,都具有「根基」「緣由」的作用。神本就是劇本,神詞就是唱詞。薩滿表演是「範本」的直接體現。從而使其成為有源之水,有本之木。這是所有表演藝術所具有的最基本要素、條件和特徵。
從表現形式上看:音樂是舞蹈的靈魂,它主要由聲樂、器樂兩大部分組成。《烏布西奔媽媽》也好,滿族各姓氏也好,烏拉陳漢軍各壇也罷,薩滿鷹舞時刻離不開音樂。它的聲樂就是神歌,它的器樂就是薩滿腰鈴、神鼓、恰拉器等響器。由神歌和神器組成的薩滿音樂是滿族薩滿鷹舞之魂。因此,具有歌舞藝術的主體要素。由於是祭祀的主體內容之一,它融歌、舞、樂、為一身,具有娛神、娛人、人神共娛的功能,從而使鷹舞成為祭祀的高潮。這是祝祭表演藝術的重要功能。
3.源於生活的仿生動作
藝術源於生活,動作源於模仿。滿族及其先民是狩獵、漁獵民族,鷹即是圖騰崇拜的神靈,又是鷹獵的戰友。薩滿鷹舞的典型動作有嘴的啄食,雙翅伸展的平穩滑翔和上下舞動的飛翔,以及腳的蹦跳。這些動作都源於對鷹的觀察和模仿。雄鷹的每一個動作都是薩滿鷹舞的動作之源。也就是說,薩滿是模仿了鷹的動作才提煉出鷹舞並形成程式化的主體形態。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角度上看,薩滿鷹舞的傳承具有活態性質。
4.寫實與寫意,比喻與象徵的藝術創造
「藝術就是創造能力的一種狀況」,反言之;創造是藝術表現的本質。離開創造,藝術也就不存在了。而薩滿鷹舞的藝術創造,除了上述仿生動作之外,還表現在服飾道具的寫實與寫意,比喻與象徵的藝術創造上。
錫克特裡、尼瑪察滿族薩滿都頭戴神帽,神帽上有鷹,在鷹嘴上都銜有銅鈴,紅、黃、藍、綠各色的寬長飄帶,隨風伴舞飄動,就像鷹神翱翔於天空。這裡的銅鷹造型是寫實的,彩色飄帶就是寫意的(比喻、象徵天空的雲彩)。銅鈴是寫實的,發出的音響是寫意的(比喻、象徵通往天地、人神報信鳥的聲音)。神鼓是寫實的它象徵著飛船,舞動起來是寫意的(比喻象徵鷹神的翅膀)。正是因為這些寫實與寫意,比喻與象徵的藝術創造,才使得薩滿鷹舞雖然是在陸地上的模仿舞動,但卻給人以在宇宙天空翱翔的感覺。此時的神器又是道具,它融道具神器於一身,虛擬寫實於一體,使人產生無限的遐想,猶如身臨其境。因此才使得薩滿鷹舞無論是空中翱翔、降臨,還是地上蹦跳都能表現得惟妙惟肖,淋漓盡致。
5.程式與即興完美結合的表演
滿族薩滿鷹舞是薩滿祭祀的高潮,從請鷹神到鷹神降臨,從鷹神附體到薩滿鷹舞表演,從送神到結束。表演的仿生動作,神器道具的運用,神歌鼓語的運用等諸多方面有著嚴格的程式。這是千百年來滿族薩滿文化傳承的結晶。它所形成的程式化成了各個家族薩滿鷹舞的規範準則。然而,當鷹神附體於薩滿後,這種外在的框框已不再是束縛薩滿表演的桎酷,反而使附體薩滿受到了強烈的心裡激發。他是鷹神的「我」,鷹神化身的薩滿「我」,溝通與神、人,天、地於一身的薩滿「我」的綜合體。薩滿在彌羅混沌的狀態下,憑藉鷹神所賜予他的神力和日積月累的自身能力——「功夫」,把對鷹神的理解、感悟、崇拜、敬畏全部由內而外,由裡及表的展現出來。這是神祗的需要,祭禮的需要,更是民族信仰的需要。這種程式框架下的即興 即興演繹下的程式,即程式與即興完美結合的表演,構成了滿族薩滿鷹舞的另一重要特質。
總之,滿族薩滿鷹舞作為滿族薩滿祭祀禮儀的代表,反映了整個滿族薩滿文化的歷史傳承。滿族薩滿鷹舞的起源就發生在東海女真。她的文化之源就是鷹神——烏布西奔媽媽。滿族的薩滿崇拜藝術是滿族藝術的母源。鷹舞的典型動作源於生產生活,不僅是祭祝表演藝術之源,還是世界許多民族的鷹舞之源。是非物質形態的薩滿藝術代表。就鷹舞的仿生而言,是科學,是藝術,是民俗、是娛樂。「宗教需要媚神,媚神需要藝術」,「藝」「術」是知識和技術的最高境界,滿族薩滿鷹舞具有表演藝術的全部特質。滿族對鷹神的敬崇就是對自身的祈福。它的神諭、表演程式、表現力如此完善,是滿族薩滿祭祀文化成熟的標誌。滿族薩滿鷹舞既是宗教的產物,更是人類舞蹈藝術的寶貴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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