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修與木心:語言無法達到之處

2020-12-17 北青網
亨利·米修 《運動系列》 1950年 紙上印度墨 32 × 24cm 貝爾泰·艾圖阿亥畫廊(巴黎)收藏
亨利·米修 《無題》 1970年 紙上水彩 38 × 57cm 貝爾泰·艾圖阿亥畫廊(巴黎)收藏
木心 《朝霞》 2000年 紙本彩墨 11.3 × 58.9cm 木心藝術基金會收藏
木心 《晴風》 1999年 紙本彩墨 9.5 ×54cm 木心藝術基金會收藏

    ◎剴弟

    展覽:米修與木心

    展期:2020.9.9-10.11

    地點: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

    最近網上掀起的一場關於木心的文人論戰,又重新引起了木心作品和大師身份的爭論。在這樣的氛圍下,木心和亨利·米修的聯展——「米修與木心」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開幕,連接遙遠的中法兩國兩位同樣具有才情和個性的文學家藝術家,讓藝術家用作品說話,讓觀眾用心眼感受。

    展覽於2020年9月9日至10月11日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展出, 10月14日至12月15日巡展至烏鎮木心美術館。展品包括兩位作者近50幅畫作,以及各自的詩集。

    表面看來,兩人的作品其實非常容易辨識區分,一個以筆刷的線條為主,一個則以墨色的水漬為主,但是兩人的作品卻有一種內在聯繫,這聯繫或許在於兩人的路徑竟然有非常相似之處:

    亦詩亦畫皆是在苦難時代中的抽離,以遨遊作者的內在世界。

    米修

    亨利·米修的繪畫並不是第一次在上海看到,他的帶有水墨感的墨色作品,以及類似小人一樣的黑色墨水跡,在紙上重複出現,好像一種驅魔儀式,在西方現代藝術從具象到抽象的進程中實屬特殊的存在。

    在此次展覽的近50幅作品中,米修作品大約佔半數,展覽非常巧妙地將米修和木心作品並置,並在一個長方形空間內,再造了三個開放展室,分別在內、外來呈現兩人的作品。展覽中還有一個巧妙的設置,是在面對面的牆上,分別附錄兩者的生平,以及語錄。

    展覽中亨利·米修的作品一如此前留下的印象:充滿騷動而重複的線條、有些可以認出形狀,有些只是筆墨擦出的線條,只有一到兩幅帶有色彩,其他則大部分黑白兩色。

    「中國畫以寫景為主,表現對象的運動、走勢……突出事物的線性。」

    「上乘之作,一氣呵成。」

    亨利·米修的話語中充滿對中國水墨的犀利判斷,這正與他青年遊歷中發現中國和亞洲文化息息相關。他於1899年出生,從小乖張內向,患有厭食症,據說因為與父親的不和,一氣之下當了海員,後來隨船到了中美洲和亞洲。在亞洲時,他來到了廣州、上海、香港等地,他一眼看出了亞洲文化的巨大陌生氣息。

    「少女們的面容,我第一次看見,在香港,在廣州。奇蹟似的面容,中國仿佛永遠保有二八佳齡。少女、中國、美、文化……我領悟了一切,一切以及我自己。」(《少女們的笑容》)

    對自身文化的背棄,讓他對於另一種存在感到興趣,而非純粹的中國文化,可以說作為歐洲文明最大的對照,中國文明給了他一種啟示,一種希望,他終生對於中國文化心生好感,這一切的表現,都首先付諸文字。

    是的,亨利·米修對我來說首先是一個作家詩人,他的詩歌文字怪誕幽默,難以理解,但是用詞並不生澀,甚至被評為法國20世紀最偉大詩人的他,用持續不斷的寫作來回應自己的內外衝突,在語言無法到達之處,才訴諸繪畫。

    1955年1月開始,亨利·米修開始服用印第安人使用的仙人掌毒素莫斯卡靈,類似迷幻劑,在吸食之後,打開了感官的大門,並在藥力並未消散之時開始作畫,這種作畫並非完全畫出腦中的幻想,而是任由動作遊走,他的這一批迷幻作品,成為藝術界津津樂道的部分。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的不少繪畫中充斥了常人無法理解的符號和筆畫,並出現大量病菌似的反覆。看似無意義,其實是在詩人強烈的迷幻錯覺中留下的痕跡。

    這也是為什麼,我如此喜歡讀他的詩的過程中,看到這些作品。如同一種互文對照,似乎抽象的繪畫,可以把人拽出文字的巴別塔,進入另外一種想像的世界。

    好了,說完亨利·米修的旅程,說說木心。

    木心

    木心本名孫璞,1927年2月14日出生,浙江烏鎮人。早年畢業於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後到美國重啟繪畫與寫作。2011年12月21日逝世於故鄉烏鎮,享年84歲。

    木心在中國大陸以詩人文學家的身份獲得廣大認可,但他最早其實是美術學生,他的繪畫乍一看非常好,非常工整,可看出從範寬到倪瓚、林風眠等大師的味道。作品非抽象非具象,而是帶有意向性,再看則看出非常多的細節,比如遠山、月亮、水流等。

    慢慢知道他以林風眠為師,雖然從來沒有真正的師徒關係。木心與林風眠結識在上世紀40年代末上海美專讀書期間,後來他教書入獄去美國,終於沒有能夠如願到法國。在美國,2003年耶魯大學美術館給他舉辦了首個美國個展,巫鴻策劃,在美國雖然不十分有名,但展覽意味著木心其人和畫作得到認可,美國的知識分子,從其人中追溯到中國從未斷掉的文人雅士傳統,從其畫作中看到了以西式方法創作的中國傳統範式意境的作品。

    木心的大部分作品用轉印手法,亦稱「拓印畫」。製作方式是先在玻璃(或類似材質)上塗滿水與色彩,以紙覆蓋其上,翻轉後,趁著紙面上溼濡流溢的水漬、斑痕,即興演繹成各種圖案、圖式、圖形。這種手法的特點正是帶有不確定性,並且沒有直接的筆法墨法在其中,更多是潑、染、刷、滑等不同的肌理技法。

    轉印畫深受超現實主義者熱愛,以及神秘主義所青睞,比如雨果就喜歡使用轉印畫的手法,雨果有時會放任水墨斑點於紙上,令其煥發出特有的生命。不論何種技法,關鍵是要從墨水中喚起某東西,喚起「那些瘋狂的山崖村落,黝黑的湖水和荒原上的鬼火」(安德烈·布列東,《無明確圖案的轉印畫》)。

    木心的轉印畫並非看重喚起的超現實偶然效果,而是在於用這種特殊的生命力來解放水墨畫用筆,但達到的是後者同樣的效果,這些體現在用色和構圖,以及最後作品的尺寸上,有些作品長近一米,類似於長卷的形式。

    於是我看到現場的觀眾,在他的作品前辨認著房屋和月亮,盛讚其作品意境深遠,畫面漂亮。這些作品的名字也非常具有詩意,比如展覽中可以看到的《淨石山莊》《浦東月色》《池靜石眠》《環滁皆山》《糾縵卿雲》等,均是木心1962年在國內創作的作品,目前原作收藏於耶魯大學美術館。到了美國之後,他又創作了大量的轉印畫,大量以無題為名,可以說,繪畫是一種心境釋放的表現,正如亨利·米修,在強烈的感受體驗面前,語言似乎不足夠,而只能用動作代替。

    陳丹青在談到兩人時說:「木心是惜字如命的人,據說,米修也是;木心酷愛玩弄字詞,據說,米修也是;米修以詩人之名問世,中途轉向繪畫,而木心原初想當畫家,其實畢生沉溺於作詩……以我對米修的粗淺

    解讀,以我和木心的交誼,他倆都是極度狷狂、任性、一意孤行的人。」

    對於我來說,僅僅對於我來說,兩人的文和畫不可分割,分割之後都不夠完整完美。詩畫成為人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說文如其人,畫如其人,在這兩個人的例子中,確實如此,並且,是作為獨一無二的人的佐證般,存世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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