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長幹行》如此簡單,又如此活潑,李白的詩很擅長角色轉換,他喜歡用第一人稱來寫實。自己雖然是個男性詩人,卻偏偏喜歡用第一人稱的女性角色來書寫。這首《長幹行》就是其中的代表。
「妾發初覆額」開篇一個「妾」字,這是女性的謙稱,他用了五個字生動刻畫了小女孩的畫面。頭髮剛剛蓋住額頭,這是形容女孩子年齡很小,這樣的描述要比直接說女孩究竟有多大了要生動形象。他又開始用「折花門前劇」這樣一個做遊戲的方式來描寫。小女孩自己在家門前折了一枝花做遊戲,仿佛讓我們看見了一個動態的電影畫面。
接下來就是最有名的兩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男孩子騎著竹子做的小馬跑來了看這個女孩,小女孩仍在那裡玩自己手中的花。如今我們都會用「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這樣的成語,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兩個成語就是出自於李白的這首詩,這是一種純粹又美好的愛情萌芽。雖然李白生活距離我們已經有上千年了,可是他還是用兩句簡單的詩,將這種清純的童年玩伴感覺寫了出來。
下一句「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這是對童年生活的描述,童年的單純,以及小孩子之間沒有任何猜忌的感覺非常美好,這是成人世界裡面所缺少的。
童年刻畫完了就進入到了少年時代,「十四為君婦」嫁到男孩兒家裡。從這開始不再是一個小女孩了,而是一個女性的角度來記述自己的生活。 這不是一場偉大的愛情,而是一個普通的愛情,非常的平常。從小長大的兩個朋友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夫妻。
「羞顏未嘗開」兩人角色的轉換,剛開始還有一點兒害羞。「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女孩子十分靦腆,只是面對著牆壁呆坐著,即使男孩兒叫他千百回也不願意回一次頭。
從小長大,兩個人雖然非常的熟悉,可是環境的變化,人物角色關係的轉化。都令熟悉的關係有了一點陌生。前面那一段的青梅竹馬並非是戀愛,只是童年的玩伴關係。但是現在有了新的關係,他們的戀愛不是從小開始的,而是從嫁到這個家庭後開始。再也沒有了從前那種打打鬧鬧玩玩玩笑,而變成一種生活和愛情。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15歲了,開始體會到愛情的甜蜜了。從之前的羞澀到此刻的快樂,這是在講婚後生活的喜悅。希望兩個人的關係就像灰塵一樣卑微又平凡。但是李白的這個故事中,並非是一個美好的童話故事,而是略顯有些哀傷的。
因為「十六君遠行」從14歲的羞澀到15歲的快樂,再到16歲的分離。生命的畫卷在一點一點的展開,內心的情緒也在一點一點變化。
分離的哀傷主要是源於兩個人情投意合的。「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這是兩個典故。抱住信,是指尾生之信。這是一種約定,一種看似愚蠢卻是堅定的約定。 一個人因為守信而死,這是極其纏綿與悽厲的。「望夫臺」是指男子離開家鄉,妻子一直盼著他回來,而後化成了一塊石頭。這是民間的傳說,通過這兩個典故想說即使天崩地裂,她還是想要信守承諾,哪怕最後成為了一塊望夫石。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丈夫還是離開了,下面是妻子的叮嚀,「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她擔心五月潮水會令行船遇難。其實此刻都是她的回憶,因為丈夫已經遠走了。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丈夫走後思念仍在,門口留下的腳印,只有她發現了,日子久了綠苔生出來,腳印看不到了,但是那些痕跡還在。只有他知道,綠苔底下的腳印就是當初的回憶。從幸福快樂的新婦的喜悅,一下子變成了永遠無法彌補的哀傷。
生命已經定格,歲月如此緩慢,丈夫走掉之後好像時間就再也沒有變過。苔深不能掃,此刻的傷感更加深了。落葉秋風早,春天到秋天之間如此快速,這都是令人傷感的瞬間。古人經常悲秋,而春天是代表希望的,如今春天已過,秋天又來,又怎能不生出哀傷呢?「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這是看起來很普通的畫面,在一個思婦的眼裡變得如此的感傷。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這種傷感大概是因為覺得這輩子就座在這裡發愁了,而自己的紅顏也就如此老去。生命不會再有新的事物發生,就停留在這樣一個狀態。
時間是一個很奇妙的事情,快樂的瞬間總是覺得如此短暫。難過的日子反而會如此漫長,就像這詩裡面的。14、15、16歲,每一年只是一筆帶過,過得如此之快,因為這些都是快樂的時候。而此刻從16歲開始,每一天都是如此的煎熬,每一天都是傷心的時刻。最後的結尾仍舊令人傷感。「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妻子期待著丈夫能夠儘快回來。他會經過三巴,至少先寫一封信,早一點兒把消息帶到家裡,好讓自己知道。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最後妻子還是懷著期待的心情。想要去迎接,至少可以到長風沙這一帶。這是用地名描寫自己的期待與喜悅,也給整首詩一種完整感。從童年的玩耍與陪伴,到少年的羞澀與歡喜,再到分開時的哀傷與憂愁。整首詩將一位期待丈夫歸來的女性角色描寫得細膩又真實,讓人讀了這首詩,仿佛在看一個女性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