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是什麼,大家都很明白,那是《楚辭》裡極為經典的篇目,稍後再談,先來說說什麼是硬弓。
硬弓,字面意思,說《九歌》是中國文學的硬弓,一是因為她難,二是因為她重要——拉得開硬弓,才是真勇士,文學的真勇士。
說到文學硬弓,不得不提木心在《文學回憶錄》裡的說法,他說《詩經》和《楚辭》是中國文學的硬弓,我的靈感也從此來,《詩經》昨天談過了,今天先放一放,《九歌》是超越文學的文學,是藝術,比楚辭其他篇目要高明一些,於是今天談談《九歌》。
《九歌》難
《九歌》很難,這畢竟是遠古的東西了,今日的我們未必能理解當時的屈原,事實上我們很可能不理解,屈原是極為偉大的詩人,寫得出《九歌》的詩人,把握得了文學與藝術的邊界,像人們很難理解釋迦牟尼一樣,我們也極難理解屈原。
理解釋迦牟尼的,都成了佛,看穿一切;理解了屈原的,都成就了藝術,通透了一切。
你只有找到精華中的精華,那真箇精華就是你的。如果辨不出精華中的精華,那整個精華你都不懂。
這是木心的說法,什麼意思?在我理解,《九歌》中最為精華的便是她的藝術性,學到了文學的藝術,就超過了宗教和哲學,就算是拿到了伊卡洛斯的翅膀,飛出了迷樓,把一切都能看得通透,可是該怎麼去學?
拉硬弓,拉一輩子硬弓,一直學,所以說九歌難——難理解、難學、難堅持。
《九歌》原來是楚國民間的宗教古歌。屈原改的時候,不動原來的體裁風格,不著痕跡把自己放進去,流露得很自然。這種改動比屈原自己創作都要高明,還是那個原因——把握住了文學與藝術的邊界。
如今遠遠去看屈原,他像個神,不像個人,神仙、精靈一般。實際政治,他都清楚。他能升華,他精明,能成詩,他高瞻遠矚。
《九歌》重要
硬弓一定是重要的,古代說哪個將領神勇,或許出於謀略,或許出於武功。出自武功的,不一定拉得開硬弓,但是拉得開硬弓的,一定神勇。
文學也類似,謀略是軟弓,講究技巧,像現在的大部分文學,我並不看好。而要做到神勇,還是拉硬弓來得自然——拉得開硬弓,那是真本事,是真硬的功底、真硬的本領,所以《九歌》重要。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登白薠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
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荒忽兮遠望,觀流水兮潺湲。
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
朝馳餘馬兮江皋,夕濟兮西澨。
聞佳人兮召予,將騰駕兮偕逝。
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
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桂棟兮蘭橑,辛夷楣兮藥房。
罔薜荔兮為帷,擗蕙榜兮既張。
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
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
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
九疑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
捐餘袂兮江中,遺餘褋兮澧浦。
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遠者。
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遙兮容與。
這是《九歌》裡的《湘夫人》,寫的是湘水女神,我喜歡這女神,最能讓人找到愛情的感覺,所以在此分享,其他八篇分別是《東皇太一》、《雲中君》、《湘君》、《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國殤》、《禮魂》,寫的分別是天、雲神、湘水男神、主司壽命的神、年輕命運神、太陽神、精靈、戰爭,有湘夫人就有湘君,可惜我不是湘君,故而沒有愛情吧。
文學藝術,創作難,欣賞更難。不是創作在前,欣賞在後。不。欣賞在前,創作在後。一輩子拉硬弓。
到這裡我想起啟功一句話,「歲月苦蹉跎,破硯徒穿枉自磨」,耐得住寂寞,學文學,追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