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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溫乎(ID:wenhu491001)作者:溫伯陵
春秋戰國的自由俠客,
成為魏晉隋唐的士族廟堂俠客,
宋朝以後,
又內化為個人精神俠客,
讓我們可以活出一種古典的美感。
01
中國的俠客,似乎只能在金庸小說中看到,但是很久以前,俠客是活生生存在的。
他們沒有降龍十八掌,也不懂獨孤九劍,甚至有的人武功也不太出眾。
但他們依然是俠客。
所謂俠客,不是逞匹夫之勇在街頭鬥毆,而是一種自由的精神和道義。俠客以此為人生準則,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公元前453年,趙魏韓三家滅智氏。
智氏的土地和人口都被三家瓜分,所有人都在向新主宣誓效忠,晉國也名存實亡。
只有豫讓要為智伯報仇。
他改名換姓以後在宮中的廁所服役,隨身攜帶匕首,隨時準備刺殺趙襄子,失敗被抓也不否認:「我就是要殺你。」
趙襄子不忍心殺義士,當場釋放。
後來,豫讓吞炭成為啞巴,渾身刷漆變得媽都不認識,藏在趙襄子出門的必經之路,準備一擊必殺。
結果趙襄子經過的時候,馬受驚了:「肯定是豫讓在這裡,快搜。」
果然不出所料,豫讓又被抓了。
接二連三的被人追殺,再強大的心臟也受不了,趙襄子決定殺掉豫讓。知道此次必死,豫讓也有最後的請求:
「明主不掩人之美,忠臣有死名之義,我認命了。但是在死之前,請你脫下衣服,讓我刺擊,就當已經報仇。」
趙襄子脫下衣服,交給豫讓。
豫讓拔劍狠狠一擊,以示給智伯報仇,然後橫劍自刎。他雖然是趙國的人民公敵,但依然獲得趙國人民的尊重。
在現代人看來,豫讓不是傻麼?是遊戲不好玩、還是室友有痔瘡,為什麼想不開去謀殺趙襄子呢?
可是豫讓說: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智伯對我有知遇之恩,如果不能為他報仇的話,我愧對自己的良心。」
這就是一種精神。
君以知己待我,我也以知己回報,君以草寇待我,我則以仇寇回報。
當時的俠客都以這種精神為信念,不在乎榮辱,也不在乎財富地位,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他們的精神和身體都是自由的。
草莽之俠以道義為重,一旦許諾國事則死不回頭。
荊軻居無定所,先後遊歷衛國、太原、邯鄲等地,最後來到燕國,和玩音樂的高漸離成為朋友。
他們經常在路邊攤喝酒。
一直喝到上頭以後,高漸離擊築,荊軻放聲高歌,吸引周圍的人紛紛拍照發朋友圈。
後來,燕太子丹想做一件大事。
太子丹在趙國做過質子,秦王嬴政也在趙國生活多年,估計倆人做過鄰居,而且關係極其不好。
如今嬴政已經貴為秦王,秦國又如日中天,無論私仇或者國恨,太子丹都必須行動起來。
既然國力不如人,只好派人行刺嘍。
他找到名士田光商量,讓田光推薦人選,正好田光和荊軻的關係好,就向太子丹說:「荊軻可以。」
於是,極其慘烈卻感人的一幕發生了。
太子丹的行刺計劃很隱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荊軻同意之後,田光拔劍自刎而死。
荊軻入秦需要投名狀。
恰好秦國將軍樊於期流亡燕國,荊軻對他說:「太子丹對你好,你又和秦國有仇,不如把人頭借給我,我幫你報仇,你也能報答太子。」
樊於期聽完,也自刎而死。
樊於期的人頭、燕國的地圖、再加上少年秦舞陽,就是太子丹和荊軻刺秦的三件套。
那天,寒風呼嘯,易水冷冽。
荊軻帶著三件套一路西行,根本沒有活著回來的打算。他要報答太子丹的知遇之恩,也要為燕國謀出路。
草莽和廟堂已不分彼此。
電影《英雄》也是講刺秦,但是故事很狗血,無數人把性命交給主角,他卻被秦王的「天下一統」感動。
這就很扯淡。
「天下一統」是現代的觀念,先秦人只認可自己的國家和恩人,根本沒有天下的概念。
荊軻沒有被秦王感動,秦王也沒功夫凹造型。他一擊不中之後,追著秦王繞柱子跑,直到秦王拔出長劍之後才扭轉戰局。
荊軻被砍了八劍,秦王毫髮無傷。
知道任務已經不可能完成,他靠在柱子上,面露微笑對秦王說:「本來想生擒你,可你的劍太長了.」
其實哪有什麼無敵刺客,只有無敵的信念。
我認同秦王嬴政統一天下的行動,也尊重荊軻為家國死難的勇氣。
被人賞識就以死報之,國家危亡就捐軀赴死,這就是俠客。
豫讓如此,荊軻亦如此。
為什麼春秋戰國時代的人,和現代人的精神面貌如此不同?
這是有原因的,而且政治不正確。
那時的統治術極其簡陋,官府的組織形式也很鬆散,各諸侯國並不能對人民進行強制管理,這就造成基層權力真空。
那裡幾乎是草莽之地。
稍微強有力者,就能打破官府脆弱的管理,實現真正的自由。
天地如此寬廣,想去哪國隨時就可以走,一怒殺人也有很多地方可以躲藏,俠客以天地為家,活的自由自在。
而只有自由的生活,才能養育自由的靈魂。
他們可以追逐財富,但有不在乎財富的資格,可以阿諛權貴,也有蔑視權貴的實力。
俠客可以自力更生,不必仰仗於老闆賞賜,他們才能拍著胸脯說:「不管什麼富豪和權貴,我就是看不起你,如何?」
這一點很重要。
一旦在身體上受制於人,精神也會變得猥瑣,不再有藐視一切的勇氣,只會為五鬥米折腰。
社會和人生是一樣的。
我們小時候可以看不起月入千萬的人,但是成年後,不得不為幾千塊錢而仰人鼻息。
人到中年,誰的腰杆子都不硬。
春秋戰國直到秦漢,是中國社會的青春歲月,俠客的腰杆子很硬。
所以在基層權力真空的年代,誕生了很多膾炙人口的傳奇故事,因為那時有盛產傳奇的土壤。
自由寬鬆的環境,造就自由的身體,由此誕生了自由舒展的靈魂。
環境是水,俠客是魚。
他們可以在列國間遊走,隨心所欲做自己認為對的事,而不必為生活的枷鎖而唯唯諾諾。
水大魚大。
基層權力真空,也需要另一種秩序。
人的世界不可能無序存在。
既然官府不能有效管理,那麼民間就會逐漸填補真空,這是一種自然法則,無所謂野心和對錯。
春秋戰國時代,諸侯公子流行養門客,為了彰顯寬廣的胸懷,也為了吸引更多人加入門下,他們往往來者不拒。
齊國孟嘗君號稱有門客三千。
無論出身貴賤,孟嘗君都會親自與其交談,問他家裡有什麼人、親戚住在什麼地方,屏風後面有人做記錄。
隨後,門客的家人就會收到豪華大禮包。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遇到這麼好的老闆,是不是感動的眼淚汪汪?以後的工作,是不是會拼命去做?
慢慢的,孟嘗君的實力越來越強大。
他的門客有齊國罪犯,也有其他諸侯賓客,彼時的孟嘗君,跺跺腳都讓人顫三顫。
在某種程度上,齊國的基層勢力已經由他填補。
只要孟嘗君把門客放出去,在齊國各地都能橫行無阻,不論官府或者地頭蛇,都要給過江猛龍讓路。
戰國的孟嘗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的府邸,不就是廟堂的武林門派麼?
而四公子則是門派掌門。
他們的作風也頗有武林人士風採。
那年孟嘗君路過趙國,平原君想請他吃飯,結果趙國人聽說天王巨星來了,紛紛出門圍觀吃瓜。
當看到孟嘗君之後,大家都笑了:
「原本以為是魁梧的精壯猛男,誰知道是五短三粗的武大郎,哈哈哈,笑死人了。」
孟嘗君怒了,竟然敢揭短?隨行的門客提刀而下,砍殺數百人,幾乎屠滅一座縣城。
現代人根本不可能理解。
但是在孟嘗君的眼中,很好理解。自己是齊國的地下君主,操控著基層秩序的運轉,又是王室公子,身兼廟堂和草莽,何須看人眼色。
自由環境的背後,是血腥野蠻的殺戮。
這是弱肉強食的原始森林,沒有生存的秩序,也沒有死亡的規則,能倚仗的只有實力和運氣。
劉邦年輕時想拜入信陵君門下,結果沒有如願。後來登基稱帝建立漢朝,還讓五戶人家給信陵君守墓,每年按時祭祀。
他本是遊俠出身,不可避免的讓漢朝沾染遊俠氣質。而漢初官府的統治力依然薄弱,造就漢朝的俠客之風盛行。
和劉邦同時代的,有一人叫朱家。
不知道此人是姓朱,還是名叫朱家,反正司馬遷就是這麼寫的,這裡以司馬遷的原文為準。
此人的道德品質極其好,家無餘財,也不喜歡美食和漂亮衣服,出門只乘坐牛車,相當於早已落伍的桑塔納。
朱家惟一的愛好是施捨。
有人吃不飽飯,他去送點錢,有人犯事了,他找地方把人藏起來.做的事情和孟嘗君沒什麼區別。
但是孟嘗君有財有權,朱家什麼都沒有。
惟一的解釋就是,他通過手段,收攏了當地的基層權力。大家都信服他,願意出錢出力幫他辦事,這樣就成為牢固的地方勢力。
朱家再以當地勢力為基礎,向中原擴張影響。
當影響力擴張到極致之後,財富、權力、地位都會滾滾而來,朱家要的是權力和地位,追隨者則是謀利。
大俠客雖然沒錢,但從來不愁錢。
自函谷關以東,沒有人不希望和朱家做朋友.洛陽大俠劇孟家無餘財,母親去世時卻有千乘車前來送葬。
他們追求的是掌控資源,這種追求和作為,與皇帝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大俠的自由意志,其實是時代紅利,他們在官府觸角達不到的地方,盡情跑馬圈地。
那些傳奇人物、性情故事、自由精神,都是時代紅利的點綴。
長安有皇帝,名都有諸侯王,基層有俠客。
在統治術不發達時期,他們共同組成朝野的權力結構,都是歷史進程之下的產物。
在歷史的進程下,俠客可以暫時挖官府的牆角,可官府終究要把觸角無限向下延伸,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些俠客,屬於風口上的豬。
那些自由的意志、舒展的靈魂,終究是特定歷史時期的東西,不可能無休無止的存在下去。
就像人總要慢慢長大,不可能永遠活在年少輕狂的歲月。
俠客的終結史,從秦國開始。
秦國在商鞅變法後,統治術極大提升,歷代君臣建立起嚴密的法律、複雜的組織,然後壟斷資源,構建起恢弘的體制。
在秦國體制下,基層社會是格子狀的。
任何強有力者,都不可能無限制突破社會壁壘,人們只能在規定的區域活動,一旦碰觸紅線就會受到嚴厲警告。
秦國給人民的出路只有兩條:做吏或者從軍。
這是兩條主流出路,是可以出人頭地的,其他做工、種田等出路只是支流,天花板很低,永遠不可能做人上人。
而做吏或者從軍的指向很明確,那就是進入體制。
秦國的國家機器壟斷了所有資源,留在體制外的資源寥寥無幾,已經不足以供養龐大的俠客群體。
想要實現人生價值,只有進入體制。
打個比喻吧。
秦國變法相當於重新修建池塘,並且安裝大功率柴油發動機,把周圍池塘的水全部吸引到新池塘中,魚蝦想要生存,必須改頭換面。
而新池塘的話語權,屬於朝廷。
這樣的社會環境,已經沒有多餘的空間給俠客馳騁,他們仰仗的基層權力,也被官府逐步奪走。
沒有進入新池塘的俠客,就像奄奄一息的魚。
而沒有自由的社會環境,俠客身上自由舒展的靈魂,也變得日漸侷促,最後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成為秦國大廈上的一顆螺絲釘。
既然資源在朝廷手中,那麼所有人都在伸手向朝廷討飯,所謂的尊嚴和傲骨,也逐漸消磨殆盡。
條理分明的秩序,把600萬秦人分配到合適的崗位上,盡職盡責做著自己的工作,其他的不要妄想。
所以秦國沒有俠客,也沒有文藝。
除了國力較弱的燕韓,其他四國皆有名聞天下的公子,而秦國沒有,國民只認秦王。
那些忠義死節、愛曾分明的傳奇故事,基本都發生在關東六國,唯獨秦國沒有發生。
這些不是偶然的。
沒有自由的環境和舒展的靈魂,自然沒有崇高的精神,那些高尚的情感、文化和藝術,也沒有誕生的機會。
但是秦國的體制對於普通人來說,又是極大的保護。
孟嘗君隨便殺幾百人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在秦國發生。只要敢拔刀,馬上治私鬥罪。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在秦國的體制內,儒和俠都是不被允許的,敢於冒頭就立刻削平,一定要對資源嚴防死守,絲毫不能外洩。
俠客沒有戰鬥力,體制才有戰鬥力。
不得不說,嬴政同志太生猛了。
那麼多好東西,全部收到自己的囊中,連個招呼都不打.怪不得天下人都和他拼命呢。
經過楚漢戰爭的摧殘,秦國恢弘的體制驟然崩塌,劉邦在廢墟上重建的漢朝,根本沒有實力恢復秦國對資源的掌控。
漢初江山只是沙灘上的城堡。
它足夠龐大,也足夠堅固,但也僅此而已了,它的地基並不牢靠,不得不和基層勢力合作。
這又是俠客的風口。
除了朱家、劇孟、郭解,還有無數佔地為王的大俠。他們說句話,門人就會不折不扣的執行,殺人犯法也在所不惜。
這又是漢初的武林門派。
他們倚仗武力收攏基層權力,並且以此為根本,某些時候甚至影響天下大勢。
吳楚發動「七國之亂」時,周亞夫帶兵平叛。他從長安出發一路奔赴洛陽,第一個尋找的就是大俠劇孟。
劇孟也熱烈歡迎王師,表達了合作的態度。
從此以後周亞夫就放心了:「吳楚七國造反,居然沒有拉攏劇孟,能成功才見鬼了。」
大俠的威力有多麼強大,由此可見。
可不久以後,大俠就迎來命運的轉折,因為王座上的人變成漢武帝,這是和秦王嬴政一樣的大殺器。
漢朝最後一個有名的大俠是郭解,此人和前輩一樣,艱苦樸素不愛錢,但是有無數人願意為其效力。
漢武帝要把各地豪強都遷徙到茂陵,名單中有郭解的名字。他很冤枉:「我都沒有存款,憑什麼讓我搬家啊。」
於是,他找到衛青幫忙求情。
漢武帝聽衛青說完,哼哼冷笑:「一個平民百姓,居然能讓大將軍求情,說明此人不窮。」
是啊,一個貧民百姓連縣令都見不到,怎麼能請到大將軍衛青呢?
只有一個解釋。
郭解沒錢,但是有巨大的影響力,而這種影響力可以演化為權力。
對於可以和朝廷抗衡的人,漢武帝絕對不會手下留情,馬上動用更大的權力讓他搬家。
郭解搬家的時候,有很多人前來送行。
他們紛紛贈送路費盤纏,加起來總共有1000萬錢.牛逼不?而且郭解走後,他的門人隨手就把縣官殺掉了。
只因為縣官把郭老大寫入搬家名單。
大漢帝國不允許這麼牛逼的人存在,不久後,郭解的家族被全部砍死,從此以後,漢朝再也沒有登上檯面的大俠。
俠客的黃金年代徹底終結。
漢朝重新構建起恢弘的體制,把人民的生存空間再次壓縮,大部分資源都被綁架到帝國的戰車上,為南徵北戰而服務。
歷史又回到原有的軌道。
但漢武帝的命運和秦始皇是一樣的。
他們同樣構建起壟斷的體制,同樣熱衷於徵服內外敵人,同樣在死後不可避免地面臨體制瓦解。
秦始皇死後發生8年戰爭。
漢武帝死後,豪強士族逐漸萌芽。
豪強士族的話題寫過很多,這裡就不展開說了,只說一句:豪強士族撕開壟斷體制的口子,和大俠一樣侵佔基層權力。
這樣一來,戰國和漢初的俠客權力,轉移到豪強士族的手中。他們的自由精神和道德信義,也轉移到士族成員的身上。
歸根結底,誰有權力誰自由。
當歷史的進程走到此時,已經沒有貧民百姓什麼事情了,豫讓、荊軻的壯舉也不可複製,世間只是曹植、王羲之的風流。
而豪強士族又有積極進入體制的意願。
這又不可避免地帶來另一種現象:體制內也逐漸沾染了自由的精神、高尚的道德信義。
比如曹操。
少年時喜歡做俠客,經常打架偷新娘,長大後步入仕途,又把這種任性自由的精神帶入官場,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
曹操的人生,不就是任性殺人、又為國為民的俠客麼?他以自己的精神氣質,撐起建安風骨的半壁江山。
比如祖逖。
他少年時在家鄉任俠使氣,「永嘉南渡」時帶著家族渡過長江,後來又組建軍隊,死在北伐的途中。
還有劉備、桓溫、王猛、長孫無忌、李白.他們都有少年做俠客的經歷,長大後又積極投身於家國大業。
俠客和士族合為一體,進入體制了。
我們經常說的「魏晉風度」、「盛唐風流」,也是這種歷史進程之下的產物。
體制不再是硬邦邦的機器,反而加入很多柔性的人文情懷,變的可蘿莉可御姐也可以霸道總裁,朝野再也不分彼此。
進入宋朝以後,中國歷史出現分野。
由於士族門閥徹底消亡,朝廷的統治術再次提升,官府對資源的掌控也更加自如,留給體制外的資源更加稀少。
有識之士,均以進入體制為榮。
「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成為絕對社會主流。
但是由於自由空間的極度壓縮,宋元明清的官員們,再也難以出現春秋戰國、魏晉隋唐的俠客風骨。
清朝號稱封建社會的最高峰。
它的統治術也是頂級殺器,把官員和人民壓榨的乾乾淨淨,全體國民成為仰人鼻息的乞丐,想做奴才而不可得。
什麼精神、什麼氣質,統統一邊去吧。
而留在民間的強有力者,除非遊走在生死邊緣,否則很難打破社會壁壘,他們不再是俠客,也沒有自由精神和舒展靈魂。
他們只是黑社會、小混混、潑皮無賴。
不知你們發現沒有,只有在亂世,才會出現繁榮的文藝大發展。
帝國體制仿佛諾亞方舟。
它可以保證國民在太平歲月的安全,不至於被異族侵略,卻又擠壓著國民的精神生存空間。
在這個諾亞方舟裡,批評時事是不可以的,以武力自雄也是不可以的,每個人都必須蹲守自己的位置。
一旦體制崩潰,長久的壓抑就會釋放。
那種春秋戰國的自由環境又回來了,他們的精神得到舒展,又表現在文藝創作上,但代價就是生命安全得不到保證。
話說回來。
由於世事變遷,追求外部自由已經沒有可能,這是事實,我們一定要承認。
在一座座鋼鐵森林之中,冷漠的上司、沉重的壓力、侷促的生存空間,再也沒有任何法外之地。
但是承認事實,不一定要放棄追求高貴和自由的權力.從宋朝文人起,就把外放的自由追求,轉變為尋求精神層面的高貴。
那些春秋戰國的自由俠客,演變為魏晉隋唐的士族廟堂俠客,在宋朝以後,逐漸內化為個人精神俠客。
沒錯,就是內化。
這種內化的精神,金庸在《神鵰俠侶》中,借郭靖之口說出來:
「行俠仗義、濟人困厄固然乃是本分,但這只是俠之小者。江湖上所以尊我一聲郭大俠,實因敬我為國為民、奮不顧身的助守襄陽.只盼你心頭牢牢記著【為國為民,俠之大者】這八個字.大丈夫一生為國為民,方為真正的俠之大者。」
為國為民者,皆為大俠。
俠客的時代已經過去,我們剪短頭髮,穿起西裝和高跟鞋,嘴裡不時蹦出幾個英文單詞,早已脫離古老的生活軌跡。
但內化的俠客精神,讓我們可以和俠客一樣,活出一種古典的美感。
就像王家衛的電影,那些穿著西裝、頭髮焗油的職場白領,也可以和詩人一樣說出特別文藝的臺詞,卻沒有任何違和感。
世間已無俠客,但我們依舊可以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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