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世界上會存在著罪惡和苦難?
為何人內心深處都會有一種宗教性的需求,渴望並能夠與那一位終極存在建立關係?
為何人可以理解世界,我們的理解力又是從何而來?
基督教信仰的世界觀可以幫助我們很好地解釋這一系列問題。今天,麥格拉思透過《意義的驚現》一書給我們做出了深入淺出的解析。
正如一副將廣袤的自然景觀聚焦在我們視野中的透鏡,又如一幅讓我們能夠明確周圍地貌的地圖,基督教信仰也是如此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認知、想像和行為的方式,它讓我們通過一種特殊的方式對自然界的秩序和我們自身有了新的發現。
對於這種奇妙的方式,我們可以在自然界的秩序中找到它的蛛絲馬跡,但單憑自然界我們卻無法完全證實這種方式。在基督教信仰的光照下,自然界被「視為」上帝的受造物,「自然之書」被視為是一本關於上帝、同時也關於我們的書。我們會因此感受到真理的面紗似乎被徐徐揭開,又仿佛我們思想的圖景伴隨著太陽的升起而漸漸明朗。
那麼,基督教信仰是如何影響了我們對自然界認知的呢?對於我們觀察到的,這種詮釋框架又有怎樣的優勢?受文章篇幅所限,我只能從這兩個問題的諸多答案中選擇兩個相對重要的與讀者分享。
以下我們將主要討論「救贖計劃」(economy of salvation)以及「人類具有上帝形象」這兩個方面,這兩者都有助於我們理解現實,幫助我們看清現實世界複雜的風景並明白所看到的一切。
01
神的救贖計劃
可解釋罪惡和苦難難題
讓我們首先來思想「救贖計劃」這一概念。它表明了以下思想:上帝與這個世界的關係可以從敘事(narrative)的角度來描繪——上帝的創造,始祖的墮落,上帝的救贖和最終的完滿(final consummation)。
「救贖計劃」的概念儘管在新約聖經中就有明確的闡釋,卻直到2世紀才通過教父愛任紐形成傳統上一直秉承的正式表述。在2世紀後半葉,為了抵擋諾斯替主義對救贖歷史的歪曲,愛任紐提出了一種關於救贖計劃的宏觀圖景,強調從上帝創造到最後審判的整個歷史,都屬於三位一體上帝的工作。無論是作為觀察者的人類,還是作為被觀察對象的自然界,目前都處在「這一時代當中」(奧古斯丁)。
換句話說,我們正處於一個在神學意義上遠離受造之初狀態的光景中,現在的世界遠非那種在受造之初符合上帝心意的狀態。一切受造物現在都在勞苦嘆息之中,並且觀察思想這些勞苦嘆息的人類因著自身的罪性,而處在昏暗的判斷之中。這個前提在神學上引出了一個重要結論,即人類是用自己墮落的理性來思考這個墮落的世界。
關於這種思考世界的方法的重要性,在新約中可以發現一些痕跡。比如,眾所周知,在新約中使徒保羅就將人類對受造界的知識作為一種認識上帝的基礎。他明確指出我們能夠通過受造世界認識上帝(羅1),然而保羅在其他地方也指出我們從受造物看到的不過是「勞苦嘆息」(羅8)。
我們需要看到,受造的秩序處在一種轉變之中,這個世界將從一種曾經的樣式過渡到最終的樣式。對於這個世界,正統的基督教信仰提供了一種非常深刻的末世維度。它讓我們通過自然秩序未來必然達到的目標來對其進行審視,而不是僅僅通過自然秩序的起源來認識這一切。
因此,保羅的話不僅可以解讀成一種關於受造物從起初的狀態墮落的描述,還可以看成是把舊約中有關盼望的預言延伸至將來一切被造物的更新和修復上。
通過對下面問題的思考,我們很快便能發現這種觀念的重要性:為什麼世界上會有惡的存在?為什麼在原本上帝看為好的受造界中會存在著苦難?這種基督教信仰中的救贖計劃的框架,可以幫助我們認識為什麼我們要將以上的問題置於一幅神學地圖之中。
這個世界受造之初本為美好,有一天世間的萬物也將會被上帝所復興,這個世界將因此進入一個更為美好的狀態。伊甸園和新耶路撒冷正是這種敘述中關鍵階段的一種外在標記。當下,我們正處於通往新天新地的路途中,而非處於起點或終點。這種在救贖計劃的背景下前行的觀念,在中世紀通常用拉丁文viator(「客旅」之意)來表述。
從救贖計劃的觀念所提出的神學框架,讓我們認識到上帝所造的萬物原是好的,並且它們最終都將被上帝所恢復,再次成為美好。然而在當下,這種神學觀讓我們看到,在這個世界中善惡是共存的,就好像在一塊田地中有麥子也有稗子(太13:24—30)。這種認識不僅沒有抹殺善惡之間的區別,還幫助我們在面對善惡時,將它們放在以下這種神學軌道中——創造、墮落、道成肉身、救贖,以及最終的完滿。
於是,基甸在那裡為耶和華築了一座壇,起名叫「耶和華沙龍」(就是「耶和華賜平安」的意思)。這壇在亞比以謝族的俄弗拉,直到如今。—— 士師記6:24
撒母耳說:「耶和華喜悅燔祭和平安祭,豈如喜悅人聽從他的話呢?聽命勝於獻祭;順從勝於公羊的脂油。—— 撒母耳記上15:22
「耶和華是應當稱頌的!因為他照著一切所應許的賜平安給他的民以色列人,凡藉他僕人摩西應許賜福的話,一句都沒有落空。——列王紀上8:56
你要認識神,就得平安,福氣也必臨到你。——約伯記22:21
02
人類具有神的形象
可幫助人理解受造物
我們要討論的第二個主題,是上帝所創造的人類有著「上帝的形象」(創1:27)。對於這一點,在基督教神學界普遍有兩方面的解讀。首先,這說明人類可以按照與人際關係相似的模式,來與上帝建立關係;其次,人類按照上帝形象受造的事實意味著,我們有能力來認知並解釋上帝其他的受造物。
4世紀的神學家阿塔那修對第二點有這樣的總結:「上帝造人如此奇妙,讓人借著仰視高天,體察宇宙的和諧,從而認識那位萬有的掌管者,並認識聖父上帝的話語。萬事萬物都借著他的護理而彰顯出他的信實。」 儘管阿塔那修承認人類的天性已經被罪性所敗壞,但是他仍然相信人類具有一種上帝所賦予的能力,可以在受造的秩序中看到那位創造者。
這一點對於我們認識宇宙的可理解性顯然是非常重要的,而可理解性是最受我們關注的宇宙特徵之一。科學研究的進展已經將絕大部分自然界最基本的可理解性展現在我們眼前了。
儘管有人會將此視作一種對神秘觀念的破除,但也有人理由充分地指出科學研究引發了更進一步的問題,即為什麼我們可以解釋各種現象?之前我們已經看到愛因斯坦的明確斷言:「這個世界永恆的神秘性就在於它的可理解性。」 對他而言,世界的可理解性本身就需要解釋,這個宇宙最不可理解的事情就是它的可理解性。
自然科學向我們呈現了自然界的可理解性,然而這又引發了一個關乎根本的問題,即為什麼人類思想與宇宙結構之間存在著這樣一種內在的聯繫呢?從三一神論的視角來看,人類理性與宇宙深層結構之間的這種內在聯繫可以通過上帝的理性得到解釋:是他創造了自然界所依賴的秩序,也創造了作為自然觀察者的人類,上帝是這兩者理性的唯一來源。
許多科學家都深深認同這種觀點,神學家和物理學家約翰·波爾金霍恩(John Polkinghorne,1930—)就是其中之一。波爾金霍恩指出,「現代科學似乎不可避免地指向自身之外。」科學向我們揭示了一個充滿秩序並可以被理解的宇宙,這一事實就明顯需要得到解釋,否則我們等於在承認人類解釋宇宙的能力完全是出於偶然和意外。波爾金霍恩如此說:
我們可以認識這個世界,對於這個事實我們是如此熟悉,以至於大部分時候我們都認為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正是在此基礎之上科學研究才成為可能。然而事實完全有可能是另外一回事:宇宙也許從始至終都處在某種混亂的狀態中,而不是我們以為的那種有秩序的宇宙;或者宇宙的合理性是遠遠超出我們所能夠理解的……在宇宙和我們的思想之間存在著一種對等的關係,即我們內在所經驗到的理性與外在所觀察到的理性是契合的。
波爾金霍恩認為,我們顯然需要針對宇宙的秩序提出一個在思想上令人滿意的解釋,除非宇宙的秩序只不過是由於「一種不可思議的好運」。無論是科學家還是神學家,他們都是依靠信心進行思考研究的,他們都對我們在認知經驗中理性的可靠性有充分的信任。
之前我們強調過自然律的重要意義。然而這些物質世界的規律到底從何而來?為什麼它們會如此呈現在我們眼前?為什麼它們可以通過數學得到如此完美的呈現?
無神論者對這些問題的典型回應是:關於這些定律以何種方式表現出來,根本沒有任何原因可以對其進行解釋。事情本該這樣,對此我們沒有任何必要去作深究。在他們看來,這些自然律的存在沒有任何原因,也不需要有任何原因。
然而,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那麼可以說宇宙在終極意義上就是荒誕的。因為無論是它當前的各種定律,還是它當前的各種形式,都是沒有任何因由的。這種觀念會導致一種令人困惑的結論,即所有的科學研究活動,雖然在終極意義上是建立在相信所有的外在現象都有其原因的信念之上,並且相信相關的解釋都是符合理性和邏輯的,但科學研究最終的根源卻是莫名其妙和完全偶然的。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不得不問:為什麼這樣一個荒誕的宇宙看上去會和數學家的理性宇宙如此吻合?也許這一切完全是一種巧合,是一種數學家和宇宙學家的僥倖,但這種說法顯然不具備說服力。
我們今天的論點在於:基督教信仰為人類提供了一個理性的太陽,可以照亮那原本對於我們暗昧不明的世界。在理論與觀察結果之間,基督教信仰的解釋給出了極其令人滿意的「經驗擬合」。這說明它所給出的現實圖景是值得信賴的。
—完—
本文摘自麥格拉思著《意義的驚現》,上海三聯書店,2014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