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綻群巒,霞染靈官。絢層林,興意綿延。清風化雨,幽峽生煙。正菊花黃、浪花淺、霜花寒……」因了筆會文友這首詞,我更加喜愛鳳縣的紅葉樹了,似乎就有一棵紅葉樹,帶著太陽的印痕,已經紅蓬蓬地生長在我的身體裡,讓我感到生命在充血,脈管在凸起、轟鳴。
鳳縣的紅葉樹多以黃櫨與低矮的紅楓為主,黃櫨因葉型和楊樹葉一樣,且枝幹橫切後,幹心為黃色,故本地群眾稱之為黃楊。它是鳳縣群山中最古老的灌木,多紮根在荒山、巖縫、坡體或溝澗之中,遠比山楊、白樺、側柏、油松、白皮松、橡樹等高大的喬木普遍與風光。想像一下吧,在春夏,它們在群山中鬱鬱蔥蔥,高高低低,覆蓋著山川地表,當寒秋來臨,它們便迎著寒霜,將蔓延的酒紅、桃紅、紫紅、嫣紅、鮮紅、猩紅、絳紅一下子抵達鳳縣的山山嶺嶺,點布到河川谷地。它們不僅與山楊、古槐、杜鵑、白樺、珍珠梅促膝傾談,匠心獨運地勾畫五彩斑斕的巨幅畫卷,還與松柏、翠竹結黨社交,擺布一場「綠肥紅密」的山川大景,那是何等的驚豔與震撼,真真可謂「養在深閨人未識」了。每每聯想到這些,我就很想在這個山川大景裡奔跑、跳躍、吟唱、舞蹈,用紅葉樹的色彩寫下:天越冷,我就越高興;霜越寒,我就越想掀起一場火紅的革命!
鳳縣的紅葉樹,它是典型的「角落」主義者。它遠離縣城嘈雜的車水馬龍,喧鬧的燈紅酒綠,熱烈的卿卿我我,永遠置身於荒山、巖縫、坡體或溝澗,把這些貧瘠、偏僻之地當成它們的樂土和家園,百年千年生生不息地活著。在人們把它們當作煨炕、做飯的主要燃料進行砍伐的年代,紅葉樹還可以稱得上是流亡者,它們便從縣城的山角、河川流亡到人跡罕至的山頂、巖縫、荒灘,從大山的主角流亡到大山的配角,在高大的喬木攻佔中,孤軍奮戰,偶爾一陣微風吹過,仰望天空,它們心事浩渺。每每走入山林,靠近紅葉樹,似乎一下我就把勞作的疲憊,官場的麻木,甚至把生活裡的油膩都一一吐之,想像如何把遍野的紅葉樹讀成「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扶桑正是秋光好,楓葉如丹照嫩寒」、「西山紅葉好,露重色慾濃」的意境來。
我多想安步當車,從靈官峽走進酒奠梁,再從酒奠梁走入兩河口,和每一片紅葉樹聊聊山風,聊聊秋雨,聊聊鳳縣莊戶人家的粗茶淡飯,聊聊村落生活的清新、恬淡,浪漫;我多想和每一棵紅葉樹結拜成姐妹,學習它們如何安於寂寞,滿足於卑微,又如何化霜為火,將自己點燃,璀璨山河,然後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地宣誓:即使自己是一棵弱草,遇見命定的寒霜,也要堅持站立著黃。
其實在深秋,世界每個角落的紅葉樹都會豔如赤錦,燦若雲霞,都有 「飛焰欲橫天」之勢,我為什麼只單單喜歡鳳縣的紅葉樹呢?這因每每觀賞鳳縣的紅葉樹,它總是給一種心靈啟迪---要耐得住寂寞。
如果說陶淵明的寂寞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靜謐,那麼鳳縣紅葉樹的寂寞定是「想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的曠達了。它們年年歲歲、歲歲年年沉默不語地安於石崖絕璧、安於深山荒坡、安於亂石泥灘,卻讓不願意的沉默小溪、河流在身邊終日彈唱,讓蟬兒在盛夏日日重複單調的嘶鳴,讓寒鴉在自己的枝頭唱一些自己並不愛聽的歌。其實,從文學角度來說,它們無一人為之施肥,為之除蟲防害,更沒有楊朔、魏巍、秦牧、劉白羽等散文大家為之謳歌,但它們在日日忍受被羊啃,被野豬咬,被暴風驟雨襲擊的同時,依然日日蓄積太陽的光熱,迎著寒霜的冷言、冷笑、冷刀,展出片片飛翔的火紅,用火紅的語言對這個喧鬧的市井和霧霾的市容說「NO」。每每親近它們,腹腔中的酸甜苦辣,陳芝麻爛穀子就會抖落乾淨,內心就會舉辦一場參禪大典,醒悟我必須在身體裡種上一棵紅不炫耀的「紅葉樹」,在精神活動場地裡手植一棵寒不改志的「紅葉樹」,唯有這樣,我才能成功地修建出一條索道,來攀沿人生的高點。
致此,於其我對人們說我單單喜歡鳳縣的紅葉樹,還如說我想用鳳縣的紅葉樹冶煉雜念叢生的肉體,讓心靈涅槃,把美麗留給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