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臘,打餈粑,打個餈粑月亮大,媽媽讓我送家家,家家看到笑嘻噠……」
我們家的年味,是從打餈粑的浩大聲勢開始。
我們家打餈粑的常常是這兩位,大姐與弟弟
準備好的糯米泡上一晚上。第二天大火上鍋蒸,蒸熟之後,一般都是主事的母親用鍋鏟迅速把糯米飯倒進對窩子(音)。提到對窩子,我查了下資料,一般正式說法是石臼,如今一般人家裡很難見到。石臼,顧名思義,石頭做成的舂米容器,上寬下窄,一般成椎體狀,極重,一人徒手搬不動。
很幸運,我們家有個對窩子。對於這個稀奇物件,臘月裡碰到忙碌時候,街坊鄰居會提著糯米過來排隊,讓母親幫忙加把火。畢竟再好的鍋碗瓢盆,都沒有這傳統的對窩子來得實在。
糯米飯進對窩子,輪到家裡男丁上陣,兩人、三人皆可,一人手持一根粗壯擀麵杖,腳部抵住兌窩子底部避免晃動,三人呈鼎足之勢,全身力量注入胳膊,將冒著氤氳熱氣的糯米飯用力擊打,一人固定,另外兩人輪番戳動,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偶有家裡貪吃的小朋友,耐不住糯米飯的香味,垂涎三尺,定會偷偷擠進對窩子旁邊,掏出一小把塞進嘴巴,過把癮。
待到糯米飯碾成細米狀,徹底黏成團,「一、二、三」,幾人喊出號子,擀麵杖粘著糯米糰一齊將打好的飯糰送上案板。這個過程謂之「打餈粑」,打餈粑的過程容不得緩慢,要在保證糯米飯的滾燙溫度下進行,以免溫度太涼而糯米飯發硬不好塑形。而在此之前,母親早已做好一切準備工作,案板上鋪好塑料布,抹上食用油,只等徒手上桌。
雙手飛快拍打糯米糰,一邊點兩滴食用油以防粘住手指,手起刀落之間,一副圓盤大糯米餈粑以此成型。
每每母親拍打餈粑,我便拿起擀麵杖,啃下黏在上頭的糯米糰,比啃豬蹄過癮。粘牙也罷,到底是甜。
寒冬臘月,靜置一夜。第二天清晨,磨好快刀,將餈粑切成長條狀即可。再過兩三天,溼氣盡消,固化的餈粑倒進水缸保存,勤換水可吃到來年端午。
年關忙碌,無暇正兒八經來一頓的空擋兒,從水缸裡撿起幾塊餈粑,就是一頓甘甜可口的美味。熱鍋下油,滋滋作響後轉小火,帶著水花的餈粑下鍋排整齊,隨著小火熱意上升,油脂和碳水化合物碰撞出獨屬於這臘月裡的年關美味。細細煎之,待到鍋巴微黃時翻面,時間溫度皆好,明亮中透著霜黃的餈粑便可上桌。
撒上糖粉,家人分筷食之,甜到心裡。有愛吃糖水餈粑的,起鍋前少量開水沸騰之,亦是滿滿的美好。母親的餈粑,早已成招牌,成為我們家的送禮佳品,比市售強過百倍。
派上用場的對窩子,清理乾淨,移至角落,待到來年臘月重新沾染鑊氣。
父親去世後,母親取而代之成為我們家最資深的美食愛好者。患上「老年人網癮」的她,午休間隙,最愛看快手上的美食小視頻,看到新方子,她總忙不迭要如法炮製一份。
前幾年,聽說有人搬家,老家兩塊石磨棄之可惜,母親聽聞後,趕緊託人搬回了家。
此後磨湯圓、磨細米粉、磨黃豆,這組石磨都任勞任怨,究竟石磨與電機磨出的粉子有什麼不同,恐怕只有吃過的人才深有體會。
木架上好石磨,地下放置大盆,房梁系一條粗繩固定磨架,一人推磨,一人往石磨內舀泡好的糯米,「吱呀吱呀」聲響中,兩盤石磨中縫一點一滴汁漿滴落盆底。
糯米成漿,母親將好不容易從鄉下收集起的稻草灰用舊棉布包住,覆蓋在糯米漿上,待稻草灰將水分一點一點吸收。
時間成形,掀開棉布,糯米漿已成塊狀。掰下幾塊,還等什麼,趕緊來一口熱乎的。
糯米在時間的發酵中將酸味聚集,是微酸,讓人垂涎。母親讓我們前去幫忙,大家樂得摻或,一人兩手,蹉跎蹉跎,不等上案板,大鍋裡開水冒氣小水泡,小心放進鍋底,蓋上鍋蓋。掌握住水蒸氣竅門的母親,中途開蓋一次,用鍋鏟推開,以免黏在鍋底,再煮三兩分鐘,一人一個大湯碗,白糖打底,熱湯淋上,五個圓白胖湯圓,滾燙彈牙。
我最愛吃湯圓中間微微斷生的狀態,一口咬下,怯生生一股子新鮮勁,爽快。
剩下的湯圓,趁著陽光正好,放置到簸箕上曬乾。之後分裝進塑膠袋,乾燥保存。任何時候想吃,倒出半碗,加水蹉跎。
除了餈粑和湯圓,臘月裡最愛的傳統糯米制食物,當然是炒米。
大鐵鍋、黑沙、長木桿、旺火,很多時候,享受某種食物,不單單是它入口的那股嘴癮,更有在此之前的諸多工序,過程比結果重要。我們家鮮少製作炒米,倒是不多見逛菜市場時,看到有人興師動眾揮動長木桿,我就再也移不動雙腿,在一旁痴痴看著。
大媽圍裙上已抹上了好幾處黑黢黢木炭灰,兩手握著系好的呈掃把狀的長木桿,在黑沙裡飛快戳動,一旁爹爹半蹲著扔進粗木材增添旺火,滾燙沙子用自身熱度蹭熟糯米,香味漸漸升起,大媽眼看火候已至,抓起小把,舌尖探探生熟,暗自點頭,一把大篩子下鍋,黑沙除盡,起鍋,裝袋。
炒米之方便百搭,再快手不過。
兩把炒米放湯碗,開水浸泡之,即可治餓肚。舊時家家戶戶傳統年貨備齊極全,炸好的荷葉子、苕果子、玉蘭片與炒米同泡,滿嘴噴香味。吃幹抹淨,湯水也盡,只剩碗底一小戳炒米未淨的黑色細沙。
或者正月裡的一頓早午餐,後廚隨便切三盤滷味,滷藕、滷海帶、滷豆腐,再配上一把滷下水,切片後豬油下鍋,蒜苗增香,與開水泡炒米同食,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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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時,跑一場,
痛苦時,跑一場;
在大風中跑過,在細雨中跑過,
從天微亮到朝陽初升,
從迷茫到坦蕩,
這是一段未完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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