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廣網北京1月7日消息(記者王啟慧)「剛『入坑』的時候,我的工資除了交房租、吃飯等日常開銷,幾乎都拿去開盲盒了,為隱藏款花過的錢,更是不計其數。」張晚回想起自己為盲盒消費的日子,笑稱自己簡直著了魔。
而她口中所說的「隱藏款」,更讓不少玩家為之瘋狂。就在上個月,濟南某商場的泡泡瑪特門店被曝盲盒產品被店員拆封一事。泡泡瑪特在隨後的回應中表示是該店店員私拆進行二次銷售。有盲盒玩家告訴記者,店員這麼做的原因,或與收藏熱賣款和隱藏款有關。
而記者調查發現,在目前火爆的盲盒市場背後,卻存在著商家在盲盒品類發放上概率不明、二手市場上「盜版」橫行以及隱藏款極端溢價等現象。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孫文凱在接受央廣網記者採訪時表示,應該限制盲盒在一手市場價格上限,並要求商家公開盲盒概率信息,必要時要求未成年人應該在成年人監護下才能購買。
隱藏款溢價三十餘倍 衍生出「炒盒」產業鏈
玩家在泡泡瑪特自動售賣機前進行選購(央廣網記者 王啟慧 攝)
商家將玩偶公仔裝進盒子裡售賣,但不在外包裝標明玩偶款式,消費者只有購買後將盒子打開才知道自己抽到了什麼樣的款式,因此稱之為「盲盒」。購買「盲盒」是近些年在年輕群體中頗受歡迎的一種消費模式,通常「盲盒」以系列的形式面向消費者進行售賣,售價從29元到99元不等,一般以59元居多。每個系列「盲盒」設有12個基礎款、1個隱藏款,隱藏款也是玩家最難抽到的一款。
而作為盲盒代表商家之一的泡泡瑪特,曾在部分系列盲盒信息中標註:隱藏款抽中的概率約為1/144。隱藏款的稀缺性往往吸引著眾多玩家通過各種方式獲得。因此,也產生了「炒盒」的黃牛產業鏈。「黃牛」們大量購入盲盒,獲得更多抽到隱藏款的機會,再以更高價賣出。有玩家告訴記者,像濟南萬象城店員私拆盲盒的行為就很可能是與「黃牛」串通,即店員拆到隱藏款後賣給「黃牛」,「黃牛」再拿到「閒魚」「潮玩族」等二手市場或私下進行交易。
如今,在各大商場內不難看到各類盲盒品牌的銷售店面和自助販賣機,前去挑選、購買的消費者絡繹不絕。而在二手交易市場,盲盒交易的火爆程度更是令人驚詫。「互換交易」「二手市場淘、買」是不少玩家之間獲得自己心儀娃娃公仔款式的途徑。
記者在盲盒二手交易平臺「千島」APP上看到,泡泡瑪特Labubu精靈玩具系列在開售前就已經有超過1.3萬人標註「想要」,其隱藏款平均交易價格已達458元;在「若吧」小程序上,一款若來南茜的隱藏款「鳳凰」均價已達1377元。
2020年有媒體報導,根據閒魚在2020年12月中下旬發布的潮流玩具盲盒相關數據顯示,閒魚上有超44萬盲盒玩家進行交易,2020年11月閒置盲盒交易額超過了1.2億元,同比增長超70%,平臺一年盲盒交易額接近泡泡瑪特一年營收。泡泡瑪特招股書顯示,2019年營收為16.83億元。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孫文凱認為,二手盲盒市場屬於消費者間私人交易,存在炒作可能。
而記者注意到,在「閒魚」市場上,原價59元的「潘神」,其聖誕隱藏款在「閒魚」上賣到了2250元,售價達到原價的38倍。而其他大多數系列的隱藏款也在300元以上。
二手市場盜版散貨按斤出售 盜版隱藏款仍可達百元以上
如果說隱藏款的超高溢價是市場選擇的結果,其稀有性讓許多玩家甘願為其買單,而「隱藏款」的高收益回報產生的另外一種現象,則讓眾多玩家義憤填膺——「盜版」。
公開資料顯示,去年上海警方偵破特大產銷假冒玩具手辦案,搗毀盤踞於廣東、湖南、安徽等地的一個家族式制假、售假犯罪團夥,涉案金額近4億元;2020年11月,蘇州市姑蘇區發布消息稱,發現涉嫌銷售侵犯註冊商標系列品牌盲盒共計90餘件,初步估值千餘元。
一名盲盒玩家在某論壇上發言稱,有一些未被授權的廠商或個人,擅自生產手辦作品,大都是用正品拆開重新翻模後的產品,在材料的使用上,做工精細程度上遠不及正版,當然價格也便宜不少。
央廣網記者在「閒魚」上看到盜版盲盒的基礎款價格基本在15元左右,熱門款35元,而隱藏款則仍有較高價格,在80元-100元之間居多,比較熱門的盜版隱藏款標價則到了300元以上。
賣家在閒魚APP上發布盜版盲盒售賣信息(圖片來源:閒魚APP)
玩家李銘銘告訴記者,在二手市場售賣盜版盲盒就是宣告「我賣的是假貨」,他們會用一些比較隱晦的詞語代替「盜版」二字,新人玩家往往還以為自己用低價淘到了正品。甚至有一些賣家把盜版當正品賣,李銘銘之前就遇到過這種情況。「我之前想用350塊錢收一個娃娃,對方私聊我說他有很多。」李銘銘看到對方說「很多」,就警惕了起來,問對方是否有「防偽碼」,對方便再也沒有回覆。
記者在酷樂潮玩實體店花59元購買了一款南茜盲盒,又在「閒魚」聯繫了一名盜版盲盒賣家,並提出要指定款,希望不拆盒。賣家告訴記者,指定款25元一個,隨機兩個35元。記者詢問不拆盒怎麼能保證收到的是指定款?賣家稱自己每天拆幾十盒,99%可以確定每盒的款式。同時,他告訴記者隱藏款是單獨存放的,不會發錯。下單後記者收到了未拆封的指定款。通過比較,記者發現正版和盜版都存在比較刺激的塑料氣味,盜版盲盒則更嚴重一些。
盜版盲盒賣家告訴記者每天要拆幾十盒(記者與商家對話截圖)
值得關注的是,在「閒魚」上搜索「盲盒散貨」「泡泡瑪特散貨」字樣,會出現超低價格「按斤出售」的盜版盲盒售賣信息。記者瀏覽「散裝盲盒」售賣信息發現,有的是不同系列的各類款式混搭,按斤批發,價格在一斤50元至120元;也有可供買家挑選的輕微瑕疵品,售價在10元至30元。相比品牌方59元的官方盲盒售價,「散貨」便宜了好幾倍,但這些散貨又從哪來呢?
賣家告訴記者,可以按斤購買未經篩選的「散貨」,自行清洗、修復,經過改造後恢復到普通的收藏級別,再轉手賣出,價格就大不一樣。但一名潮玩玩家林溪認為,這種「散貨」連盜版都不如,氣味刺鼻。「嚴重懷疑甲醛超標。」她說。
閒魚上有賣家發布「散貨」盲盒按斤售賣的信息(圖片來源:閒魚APP)
在當下「火爆」的盲盒市場中,延伸出的諸多現象也越來越引人關注。這其中有投機「炒盒者」,也有對其「賭博」性質的質疑。「價格再高就是賭博了。」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孫文凱認為,應該限制盲盒在一手市場價格上限。
正品、盜版辨別難度大 隱藏款雖限量卻無編號
在很多玩家看來,官方沒有一個強有力的正品識別方式,也是「盜版橫行」的重要原因之一。在一個「盲盒互換交易」QQ群裡,玩家張晚告訴記者,即便是一些品牌在外包裝盒上貼有「防偽識別碼」,在二手市場裡作用也不大。因為通常情況下,二手交易都是「拆盒不拆袋」,拆開盒會有一張袋內玩偶的形象卡片,把盜版娃娃放進正品盒子裡防偽碼的問題就解決了。
「關鍵是,娃娃本身沒有任何官方提供的防偽鑑別方式,只能靠玩家的經驗區分。」在不少盲盒交流群以及盲盒博主發布的視頻內,玩家們鑑別泡泡瑪特盜版和正版的方式,一般是觀察娃娃做工顏色、底部的品牌logo的粗細、重量等來鑑別自己收到的產品是否是真。
若來品牌正品底部貼有「二維碼」不乾膠貼紙(央廣網記者 王啟慧 攝)
記者在閒魚購買了一款若來品牌「南茜林深不知處」的盜版盲盒,對比在店內購買的正版盲盒發現,正版娃娃底部貼有一張「二維碼」,掃描後是一個標有該款娃娃的獨立身份編碼的頁面。這種獨立標識的方式是記者目前發現的一種「防偽」身份識別方式。而記者在泡泡瑪特四個不同系列的盲盒玩偶上,未發現任何可用來識別真偽的有效信息。此外,記者在泡泡瑪特服務中心詢問,是否有掃碼識別真偽的方式,對方回應沒有,稱只要在正規渠道購買的就是正品。
記者掃描正版若來南茜腳底的二維碼,獲得的盲盒玩偶身份編碼。(該款娃娃身份編碼截圖)
記者詢問泡泡瑪特客服的聊天對話(記者與商家對話截圖)
而隱藏款作為不普通的一款,則讓玩家在二手市場面臨了更多風險。「隱藏款」在二手市場售價高昂,從幾百到幾千,又由於其稀缺性,玩家購入二手「隱藏款」很難有正品參照對比。「也就是說我二手大價錢購入一個隱藏款,根本不知道是真是假,現在很多盜版做的也不差,正品品控也沒那麼好,我無從比較。」張晚也曾經質疑,隱藏款概率如此低,為什麼商家不給隱藏款標註身份信息或者獨立編碼?
「隱藏款」的概率低,但具體是多少卻不是公開透明的。調查中,記者僅在個別系列的盲盒產品信息頁面看到明確標識的隱藏概率:1/144。而在「泡泡瑪特抽盒機」「若吧」等線上抽盲盒的小程序裡,大多數產品信息對於「隱藏款」的描述只有「有概率抽中驚喜隱藏款」「一定概率抽中隱藏款」等模糊信息。
就盲盒隱藏款概率不明、是否考慮對盲盒公仔加強防偽措施等話題,記者聯繫了泡泡瑪特方面,截至記者發稿,未收到回應。
泡泡瑪特對隱藏款概率進行的說明截圖
專家:建議未成年人應在成年人監護下購買
盲盒發放量對買家存在信息不對稱的問題,正逐漸讓買家感到不公平和惱火。此前就有不少網友呼籲,應加大對盲盒市場的監督管理力度,通過明確管理制度,要求商家標註盲盒實際物品開出率,並據此進行檢查監督,以此來維護消費者的知情權和監督權。而一些網際網路平臺應當對每一款上線盲盒加強審核,保證消費者權益和維護市場秩序。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國家發展與戰略研究院研究員孫文凱認為,盲盒遊戲更多見於價格較小的商品,消費者不很在意,但如果商家憑藉自身制定的規則還是可能獲得較大利潤。因此,盲盒內產品類型分布概率應該讓消費者知曉,或者遵從自然概率,而不應由商家操縱產品類型概率而消費者不知情。
此外,孫文凱表示,商家也應該公布隱藏盲盒的概率,否則商家也可能操縱商品類別獲利。
同時,孫文凱向央廣網記者表達了他對盲盒市場現狀的擔憂。「盲盒是系列產品隨機獲得其一的一種商業銷售模式,一般來講概率是給定的。由於有運氣成分,因此也有一定娛樂成分,消費者在購買商品同時也享受到這種樂趣,因此有一定市場。」他表示,盲盒遊戲成癮目前雖不多見,但有較大可能對判斷力控制力差的未成年人形成負面影響,建議必要時要求其在成年人監護下購買。同時,對缺少識別能力和控制力的年輕人進行交易限制。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張晚、李銘銘、林溪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