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元成
詩人的寫作風格呈現於反覆雕琢之後的作品中,如一磚一瓦的構建,有其結構的美,有其邏輯的美,有其內在的美。有些作者,寫作多年,作品也不少,但你很難把「他」從「他們」中間分離出來,變成一個唯一的、自足自在的「他」。而田地在中原青年詩人中,是辨識度比較高的一位。
這些年,田地一直行走在抒情的大道上,卻和其他一併行走的人拉開了距離,他走得更穩健,更遠,比其他人率先看到抒情詩最為優美、最有內涵的那一部分風景。因為他擁有從鄉土出發,從「心」開始的旅程。
雖然我無意把田地框定為新鄉土詩人,但他的確從鄉土,從自然萬物中獲得了持續的靈感和加持。「綠色的紅薯秧,並沒有/跟著我走。而是/在分神,在多年前的繩結裡/結繭」(《深淵》)。「野斑鳩。穿過五月的麥地,拐一個彎/繞過舊宅/繞過祖墳。竹林裡,落滿鄉愁的嘀咕」(《鳥鳴》)。田地的很多詩行是經得起推敲的,有沉靜而深沉的鄉愁在其中。比如《為愛而歌》這一首:
那個伐木工是我的遠房親戚
他放倒的木頭將成為一個個棟梁
那個牧羊人是我的眼睛
她趕著羊群一直徘徊在村外的草溝旁
那個吹笛子的年輕人是我的藥箱
他的笛音喚來春風輕輕撫慰榆木疙瘩裡的暗瘡
走在河岸上,我的倒影浮現於遠方
那裡有你,源頭一樣安靜地守望家鄉
可以看出,田地的功底相當紮實,能從這首《為愛而歌》讀出十五國風的味道,賦比興恰到好處。不僅如此,田地還有對雨、雪的偏愛。「雲,久久未散。似乎在謄抄/雨的記憶/我是誰/我在哪裡……舊時的雨/和受傷的砂礫,心如鵝卵石/……屋簷下,雨的支流/在描述另一個故事。夢如燈盞」(《雨的元年》)。「雪,遲遲未來。來的是/雪的替身:陌生的冠狀病毒/肺的又一個敵人。丑角的面具,重典粉黛/雪,不怕融化。雪的宿主/火種在懷,閃爍之間/辨認螢火蟲,還有夢、良心和提燈者」(《等雪來》)。田地的雨和雪不僅是天地間的精靈,更是現實生活的投射,是夢與現實的結合物。
他也有對親情的描繪和追念。「沿著麥壟,就不會走失。父親/在前面,紮根」(《麥地》)。「父親去哪裡了?我仰望的星空/擁抱著小洪河/源頭的星空。像我擁抱著/您沉睡的骨灰,餘溫未散……」(《仰望》)。這樣的句子令人過目難忘,因為它是經過錘鍊,經過沉澱的,具有金子般的質地。還有,「媽媽。媽媽。仿佛一直在捂著嘴喊/仿佛春風寄來的這封信忘記落款」(《慈悲》)。寫母愛的詩浩若煙海,純粹、深邃如此,不多見。
總體來說,田地是溫潤的,帶著田野的清新,但決不妨礙他向質樸和厚重掘進。比如他這首精短的《暴雪》:
雪。止語
雪。莫言
雪,懷揣著
墨水瓶的
裝滿墨水的
沉默。雪,執白守黑
《暴雪》有點兒口語化,卻又極其簡約,直抵事物的本質。我特別喜歡田地的這首《中年嗩吶》:
殘雪消融,猶如餘生
未開化的,抱樸守拙
洪河岸邊,練習吹嗩吶的漢子
已至中年。滿腔銅質的音符,猶如梅花
斜倚背陰的河堤。往後看,追溯光陰的上遊
那時,殘雪夾雜著肺腑之言
從山坡上滾落。夕暉漸沉,河裡的冰隱隱生出
銅質的裂紋。穿橋而過的風,悄然度化他的前半生
——村後麥地邊。刺鼻的農藥味
野草繁茂。除不盡的,給落日注
入蒼涼的音質
這首詩節奏舒緩、音韻綿長,飽含人生況味,堪稱田地的代表作之一,讓人不禁想到詩人馬新朝先生後期詩歌的風範。
我們需要這樣的作品,需要這樣的詩人。「夢如燈盞」,詩如其人。「夢如燈盞」是詩人田地的詩句。我們需要夢,更需要燈盞。
願以此共勉。
1、凡本網註明「來源:駐馬店網」的所有作品,均為本網合法擁有版權或有權使用的作品,未經本網書面授權不得轉載、摘編或利用其它方式使用上述作品。已經本網授權使用作品的,應在授權範圍內使用,並註明「來源:駐馬店網」。違反上述聲明者,本網將追究其相關法律責任。
2、凡本網註明「來源:XXX(非駐馬店網)」的作品,均轉載自其它媒體,轉載目的在於傳遞更多信息,並不代表本網贊同其觀點和對其真實性負責。如其他個人、媒體、網站、團體從本網下載使用,必須保留本網站註明的「稿件來源」,並自負相關法律責任,否則本網將追究其相關法律責任。
3、如果您發現本網站上有侵犯您的智慧財產權的作品,請與我們取得聯繫,我們會及時修改或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