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艾賽尼派的現象是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世紀,但其年代及其與利甲人的可能關係是很有疑問的,而且關於其教說的某些重要問題也只能做非常假設性的解答。不過,對於絕對的利未人潔淨的追求,無論外在或心志上,倒是被清楚地認知為它的一個基本要素。
一如較廣泛的法利賽派的兄弟團那般,艾賽尼派也是個教團。不過入會條件要嚴格得多,尤其是莊嚴的立誓、見習期與數年的試練期。教團的組織也嚴密得多,並且有如修道僧團那樣:地方上的個別教團的首長擁有絕對的權威,破門出家之權掌握在由一百名完全資格成員所組成的評議會手裡。
使徒身份在艾賽尼派裡,如同在官方的猶太教教團裡,可能主要是扮演募集教團獻金的角色。使徒總是二人一組週遊各地如同原始基督教的情形,恐怕是為了彼此監督禮儀之嚴正的目的。艾賽尼人與較不潔淨者的隔離,不止是排除與他們通婚與同桌共食,而且還全面排斥與之有任何接觸。艾賽尼人也拒斥生活不嚴正的祭司,並且因而導致對祭司的價值貶抑,甚而一般說來強烈地不信任祭司。當然,我們就要談到的他們對於獻牲的特殊態度,也是其中的一個因素。
除了大力強調見習者的洗禮以及一有機會就一直不斷重複地潔淨沐浴,此種激進的潔淨追求在禮儀方面,首先是表現在法利賽派特有的命令的極度嚴格性上。對於儀式性汙染的焦慮,連同所有的潔淨規定,全都被推升到極端的地步。除了對律法與聖經的宇宙論的研究之外,其他一切研究都是異教的,因此是危險的,所有純屬世俗的享樂全都被認為是該受斥責的,所以要避免。安息日在艾賽尼人看來並不是個快樂的日子,而如同普通的法利賽人的看法,是個絕對休息的日子:艾賽尼人限定性|愛只能發生在禮拜三,據說是以免小孩在安息日裡來到世上。服裝的規定被視為絕對的。晨禱之前要先進行一定時間的冥思。
甭說殺了鄰人,就連一丁點的傷害,也都被視為嚴重的自我玷汙。不可偷盜的命令被提升到:不可因任何的利得而使良心受累-利得的正當性似乎總有問題。因此艾賽尼人避開商業,如同避開戰爭,拒絕擁有金錢與奴隸,將所允許的資產限制在一已需求所不可或缺的限度內,並且以耕種和自家經營的手工勞動來取得所需。與此相應的,他們將兄弟關係的古老社會命令首尾一貫地推升到全然經濟性的愛的無等差主義。不止由有資產者來提供資材的愛的會食,斐洛的報告還列舉了共同的房舍與倉庫,以及共有的「寶庫」:或許是超過個人所需的剩餘物資被存入此處,用來支撐起相當高度發展的貧者救濟事業。
反之,現實上完全的共產主義是否真的形成,以及這些制度是否甚至也全面發展於所有的艾賽尼人當中,並不確定。因為艾賽尼人儘管主要是生活在巴勒斯坦,但顯然並非總是為了聖餐而定點共住。情況毋寧是倒轉過來,除了貧者救濟之外,連同接待與救濟出遊在外的兄弟的義務也是他們的基本制度之一,而共有的財庫或許正是為此目的而設。憤怒與一切的激情在艾賽尼人看來是被魔鬼感染的狀態,他們比一般的法利賽人更把這看成是危險的狀態,並且或許正是因此之故,虔敬者被明白教誡要為對他們行不義的人祈禱來作為激進的對抗手段,亦即「對敵人的愛」。神之名的神聖性導致他們不止排斥起誓,並且因而使他們發展出一種真正的奧義與秘密戒律。對於那些有志在被應許的卡理斯瑪上有份的人,這戒律要求儀式性的貞潔。
由此衍生出嚴格的性的禁制與一種強烈的對婚姻的反感,甚至升高到即使在他們之間也不無爭議的完全拒斥婚姻的地步正如我們所見的,結婚之於法利賽派的拉比也有某些意見認為是不要的好。在那奧義的卡理斯瑪恩寵與對此種恩寵的追求裡,看來必定能找到艾賽尼人特殊的生活方式的固有動機。因為在這一點上存在著他們作為相對於法利賽主義與猶太教的異質團體的明顯可資辨認的契機。據約瑟夫斯的說法,奧義乃是記載於特別小心地秘密保藏起來的聖書裡,並且在被接納為完全成員時個人要終身保守義務不對第三者吐露隻言片語,但對教團兄弟則保持開放。
奧義的內容似乎是由以下要素所構成:神聖故事的象徵性再解釋、相當鮮明的天意信仰、比別處都更加明白顯露的天使論、個別的太陽崇拜最為顯眼的異質性要素、取法利賽人的復活信仰而代之的帶有天堂與地獄觀念的不死應許。他們在儀式上的獨特之處在於拒斥動物犧牲,這也使得他們自外於神殿禮拜,不過他們卻借著進獻禮物而與神殿保持關係。秘密戒律應該會提供的卡理斯瑪,從各方面跡象顯示,直指預言的恩寵,約瑟夫斯將此種恩賜歸諸他們,或許正是由於其天意信仰的關係。除此,他們的神愈術,特別是對於礦物與植物根莖之愈效的認識,備受人們稱許。他們的宗教性在相當本質上是祈禱宗教,明顯具有相當強烈皈依信心的特徵。
明顯可見的,艾賽尼派的教說與實踐裡的這些構成要素不再是法利賽派的潔淨儀式主義的一種提升與超越,也不是源於猶太教。天使論,包括法利賽派的天使論,實在是起源于波斯。在靈與肉的教說裡相當突出的二元論確實也顯示出這點一一隻不過此處可以想見也有希臘文化的影響。太陽崇拜則盡屬波斯的影響,但與天使論相反,讓人感覺怎麼也說不上是猶太的,而嚴正的猶太教之容忍這點也真的是挺怪的。不結婚的傾向、教團的等級與動物犧牲的排斥,有可能是通過某種媒介來自印度的影響,不過,像洗浴與聖禮也可能是源自希臘一東方的密教制度,正如奧義的創造或許也同出一源。
事實上,艾賽尼派的教團意味著聖禮的密儀宗教性與利未人的潔淨儀式主義的一種結合。艾賽尼教團與其他近東的救世主密教的區別在於:它並沒有一個人身的救世主來作為崇拜的對象;艾賽尼人強烈信奉的彌賽亞希望,如同法利賽派的猶太教一樣,徹頭徹尾是未來的希望。因此,這個教派若嚴格加以判定的話,應該要被視為異端。然而就因為猶太教的儀式主義的性格而迴避了這點,一如印度教在面對這類的情形時那樣。由於與神殿的契合關係被維持不墜,也由於法利賽派奉為至上的對摩西律法的忠誠也被奉守遵行特別是在法利賽主義的意味下一絲不苟地奉行無誤,猶太教團略過了那些公然是異端的雜介素質,容忍這個教派,當它是個因無等差的特殊誓願與特殊教說而被特殊化的猶太夥伴團體,也由於類似前提的結果,對於同樣尊奉耶路撒冷神殿與奉行律法不誤的猶太人基督教徒的拿撒勒人教團,猶太教團也是以此方式儘可能地加以容忍。
不過,法利賽派與艾賽尼派之間的界限是浮動不定的,至少在有關於生活樣式上。伴隨著嚴格禁止營利追求的這樣一種閉鎖性的夥伴團體組織,確實未曾聽說存在於當時一般的法利賽派的地盤上-相反的,在福音書裡,法利賽人倒被視為「貪婪」的代表。然而,許多個別的現象提示了他們相同心志的走向。首先是:愛的無等差主義。原則上秘密且大量地施捨窮人的富人,被稱為「隱秘者」,而窮人也同樣秘密地、不露形跡地接受施捨;並且施與舍不止不是偶一為之或無組織的,而是出於為此目的而創設的一種共有財庫。根據猶太聖典,這樣的制度似乎在幾乎所有的城市裡都存在。
拉比的命令,不可叫「任何人」羞愧,以及後來耶穌諄諄教誨的原則,「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做的」,因為唯有如此才能讓施捨獲得天國的報償,否則便先取走了那樣的賞賜-在在顯示出猶太聖典的慈善特色獨具的面向,這也是近代一般猶太人的善行的特徵,相反於,譬如說清教徒,以及包括一般基督教徒在內的慈善。對於絕對潔淨的追求開啟了遠離一切世俗「享樂」的動力,正如「聖者」按照艾賽尼人的方式所實踐的,並且時而在「隱士」身上所見的。
真正拒斥現世的這些現象不僅異質性地相對立於正規的法利賽主義,也對立於艾賽尼派相應的規則,而且現象本身也只能從非猶太的影響來加以說明。在儀式上,我們在「虔敬者」身上發現古哈斯丁人與艾賽尼人的實踐的某種折光泛影:他們對於晨禱加以形式上嚴格的規定,嚴格到晨禱的結束要與日出落在同一時點諸如此類的個別現象所在多有。儘管禮儀上再怎麼嚴正與異教再怎麼嚴加隔離,法利賽派的猶太教仍然置身於異端儀式禮法(例如太陽崇拜禮儀)極盡紛繁的入侵之中。
結語
純正奧義的發展雖然正與法利賽主義源遠質異,結果還是不可能防止啟示性的、末世論的彌賽亞期待與預言的擴散。實質上,如同福音書的故事與神話所上演的那個周遭世界最最清晰呈現出來的,此種期待與預言起著相同的作用並充盈於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