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時,每周有一節美術課,那次美術老師給我們布置了一道家庭作業,每人回家寫一篇毛筆字。那時我正跟著爺爺練字。
爺爺是村裡數一數二的文化人,字寫得非常好,村裡紅白喜事的對聯都出自他之手,因此爺爺受人尊敬。
我常想,也要像爺爺那樣,寫得一手好字,受人尊敬。爺爺見我對寫字感興趣,也樂於教我,他告訴我,寫字要端正,有股力氣含在字裡,要緊,忌散。爺爺的這些話我全不懂,但還是依樣畫葫蘆。
老師布置的這道作業,我很認真地對待,並讓爺爺寫一個「趙」字在旁邊,好讓老師也評評。美術課上,許多同學都交了白卷,而老師看到我的字卻當即愣住,然後問我是誰寫的,我說是我自己寫的,老師就用一種狐疑的眼神看我。
我心不慌眼不跳,底氣很足地肯定。同時申明那個「趙」字不是我寫的,老師笑著連連點頭,誇我竟然有書法底子,而爺爺那個「趙」字更被他說成是顏體的翻版。
末了,老師問:你爺爺是書法家?我沒聽說過書法,也不知書法家是啥玩意,我搖了搖頭。
那之後,我的世界有了「書法」二字,並確信這個詞像一幅春聯一樣吉祥,它將給我帶來好運。
後來因為家境窘困,我便輟學在家務農,但一個年輕人不出外打工而務農,是被人說閒話的,父母便商議,讓我到鄰鎮學做皮鞋,理由是有門手藝,將來不愁生計。
離家時,我別的沒帶,只裝了一口袋書和一支毛筆。做皮鞋的活兒不重,但無聊,我幾次都不想做了,可一想到父母的叮囑,還是忍耐了下去。
沒事的時候,我便在鎮上瞎逛。無意中竟發現有家茶館掛了許多幅字,我好奇地走進去,一位老者迎上來招呼我,我問老者牆上的字是哪位名人寫的,老者笑了。後來我才知牆上的字是老者的傑作。
我像一下找到了知音,就常常跑到老者的茶館去跟他拉家常,向他討教。老者善談,對寫字有深刻見解,還說心正則筆正,和做人一個道理,我向老者取經,老者拿出了法寶——一本字帖。
我眼前一亮,好像看見一片廣闊的天地,捧著字帖不能自已。老者說,練字須以字帖為根基,不練帖就沒出路,他還拿出珍藏的《楊再春行書帖》給我講解上面的運筆和章法。
我好奇極了,問他楊再春是唐朝人還是宋朝人,老者說他是當代書法名家,健在。我恍然大悟。一個當代人居然可以寫出跟古代字帖一樣的字,在我看來那人很了不起。
交往日深,我從老者那裡學到了許多東西,有次試著寫了一幅字請老者點撥,他看後,大加讚賞,說我後生可畏,走的是正道,學顏者皆是堂堂君子。
有天老者從縣城回來,告訴我一個好消息,他將我的字拿給縣書協主席過目,同樣得到了肯定,說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有所成。
我不懂書協,但書協後面加了主席,我就知道是個人物了。那樣一個人物也肯定我的字,我感到快樂得像在天上。這樣我就更加勤奮練字了,幾乎忘了自己是來學做皮鞋的。
時光荏苒,許多年後的我也是一名書協成員了,還被聘為籤約書法家和院士等職務。
現在我真正理解了書法的含義與真諦。回想走過的學書之路,我始終心存一份感激,爺爺給了我書法的啟蒙,而那位老者的點滴教誨,對我的學書之路起到了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