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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日,2018年《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IG電競俱樂部以3:0的戰績戰勝歐洲強隊FNC,為中國大陸賽區奪得了LPL(中國大陸英雄聯盟職業聯賽)第一個冠軍。
榮光背後,電競選手們也曾背負著「網癮少年」的標籤,他們年輕、熱血,也陷入過迷茫、常不被理解。
2018年8月26日晚,中國隊6個20歲左右的少年在第18屆亞運會電競項目《王者榮耀國際版(AOV)》表演賽中奪冠。對於中國電競而言,這枚金牌具有裡程碑式的意義。本文聚焦這支電競國家隊,走進他們的成長、訓練與夢想徵途。
澎湃新聞記者 沈文迪 實習生 黃霽潔
編輯 彭瑋
領獎臺上的AOV中國隊。 亞洲電子體育聯合會 圖
「Nice、nice,一波一波了,推推推推,贏了贏了!nice!」
這些嘈雜的吶喊聲被記錄在了比賽語音系統的最後。當敵方「水晶」破裂的瞬間,劉明傑扔掉手機、摘下耳機,和身邊的隊友一一擁抱。燈光閃爍在五名隊員的頭頂,碩大的「VICTORY」字樣停留在五星紅旗下方。在雅加達,中國隊拿到了第18屆亞運會王者榮耀國際版表演賽的冠軍。
對於此次參賽的中國選手而言,對陣中國臺北的決賽是如此輕鬆——三局兩勝,兩局比賽加起來只用了25分鐘左右;但為了拿到這塊獎牌,一路來又是如此艱難——他們要對面不同版本的遊戲、高強度的集訓,以及那些難以打消的偏見。
臨時組成的電競國家隊
五月中旬前的一天,王者榮耀職業選手劉明傑和往常一樣在基地訓練,俱樂部經理突然走到這個23歲少年的面前,告知他即將參加一項賽事。劉明傑追問是什麼比賽,「亞運會」。
這個遊戲ID叫「ku」的少年顯得很茫然,他當時甚至不知道什麼是亞運會,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被選中。
此時在上海閔行的一處訓練基地裡,23歲的向陽(ID:九月)和22歲的潘佳冬(ID:初冬)也在訓練之中,在得到通知後他們作出了一樣的反應。但他們覺得,作為非主力隊員,能出去多參加比賽「還是蠻爽的」。
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坐上了去往深圳的飛機。
5月14日,亞洲奧林匹克理事會正式對外公布,《英雄聯盟》、《Arena of Valor》(註:簡稱AOV,又名為王者榮耀國際版)在內的六個電競項目正式入圍第18屆雅加達亞運會電子體育表演項目。其中AOV是一款5對5的多人在線戰術競技類手機遊戲。
此時,來自國內王者榮耀職業聯賽(以下簡稱KPL)不同戰隊的幾個年輕人通過各自戰隊的推薦、選拔,聚集在了騰訊大廈的一間辦公室。第二天,這支隊伍的隊長張宇辰也來了,他更為人所熟知的名字叫「老帥」。
賽場上的老帥。 亞洲電子體育聯合會 圖
老帥的選擇不像其他人那麼容易。作為王者榮耀職業選手中知名度、人氣最高的選手,老帥三年無冠。而此時正值KPL秋季賽,如果離隊,會對俱樂部的成績帶來巨大影響。更關鍵的是,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他要接觸的並不是人們所熟知的《王者榮耀》。
AOV面向的是海外市場,在大陸本土並沒有發行。遊戲中的人設不再取材於中國的神話或是歷史,它把西方的奇幻文學經典作為設計藍本,並嘗試為不同地區的玩家增加本地文化的美術細節。選手們說,「根本不是同一款遊戲。」
24歲的老帥需要考量,在未來的幾個月裡,他將遠離自己的主業,等到回來時還能否繼續徵戰KPL聯賽,他不得而知。
然而他還是來了,老帥說,原因僅僅是「為國爭光」。
除此以外,還有謝濤(ID:MC)、王添龍(ID:Alan)兩名選手,他們將和教練李託(ID:奶茶)一起,組成AOV中國代表隊。
五月的深圳時陰時雨,潮溼悶熱,但並不妨礙滿城的鳳凰花與三角梅盛開。
然而隊員們無從感受,等待他們的是兩點一線的集訓生活。
集訓備戰
全員集結後,備戰開始。
每天隊員們從住地搭車前往訓練地點——騰訊大樓的一間會議室,所有人圍在一張會議桌邊,桌上放著幾面中國國旗以及各種手機充電器。
集訓中的AOV國家隊。 騰訊視頻 圖
起初的一周,訓練時間從上午十點開始一直延續到第二天凌晨兩點,各自打排位、衝榜。向陽說,剛開始練習時就跟個菜鳥一樣,每天被吊打,不管走到哪個「草叢」裡都有人蹲,偶爾擊殺敵方英雄就會特別高興。
「剛開始連英雄的名字都不會念,都是外國人的名字嘛,什麼查戈納爾、科裡納卡、阿斯萊特。」潘佳冬回憶起來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個子的他看起來尤為青澀稚嫩。
一周後,隊員們才逐漸熟悉所有英雄的設定和遊戲機制,訓練進入正軌。
對於這群20-25歲的少年來說,多多少少都有過「網癮」的經歷,但如今真的讓他們一打一整天遊戲,從白天打到黑夜,中間反覆穿插著復盤、解析,焦慮、壓力和疲勞早已取代了快樂,成了僅有的遊戲體驗。
劉明傑說,一天下來,他脖子、肩膀、腰哪哪都疼,這個曾經當過兩年兵的男孩並沒有因為這段經歷就「佔便宜」。每當深夜復盤,總有隊員忍不住對著戰術板犯困。
劉明傑說,大家嘴上不說,但心裡都明白,這次比賽必須拿出點「東西」。
這個操著一口東北話的瀋陽男孩並不會說太多大道理,但他提到,在一次動員會上,領導告訴隊員們,這次亞運會要為中國電競選手正名。
正名早有先聲,2003年11月,國家體育總局正式批准,將電子競技列為第99個正式體育競賽項。2011年,這一序列被提到第78。
但此次中國電競選手能否證明自己的實力,在集訓階段,沒有一個隊友有十足把握。向陽甚至說,「我覺得我們挺菜的,找隊伍打訓練賽也只能找菜的。」
反觀對手,在2017年11月舉行的AOV全球總決賽中,來自港澳臺、韓國以及東南亞的8支隊伍已經展開過一輪較量。
而當時這支臨時集結的隊伍能夠展望的,只有6月中旬在香港進行的預選賽。
在這段時間裡,他們幾乎很少同外界聯繫,手機對他們來說就像是桌球、羽毛球運動員的球拍,足球場、籃球場上的球一樣,只是比賽的工具。
向陽笑著說,那段時間跟家裡也不方便多透露,「我就說我在進行秘密任務,你們不要打擾我。」
一個月來,每天隊員們能做的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剩下就是訓練,能接觸的也只有AOV這一款遊戲。教練李託說,「從一到十特別快,但從零到一是最難的。我們來的二十幾天,有二十天是在從零到一。」
預選賽前一天,隊員們聚集在酒店房內,分別坐在窗臺、床沿、桌子上,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尤為明媚。一位負責人介紹道,「明後天的比賽,目標是出線,再爭取兩個月訓練時間。」
也正是在那兩天,這群隊員完成了「從一到十」的飛躍——在一間從天花板、牆壁到桌面都是白色的房間裡,他們穿著鮮豔紅色的隊服,後背印著「CHINA」,戰勝了從未戰勝過的韓國隊,以第二的成績拿到了雅加達決賽場的入場券。
那一刻,所有人都如釋重負,所有人都要重新開始。
AOV國家隊在香港取得預選賽勝利現場。 騰訊視頻 圖
徵戰雅加達
接下來的兩個月裡,依舊是高強度、長時間的訓練。
此時他們的隊服已經換成了中國亞運代表團官方隊服。對於電競選手而言,穿上和傳統項目運動員一樣的隊服,代表了一種認可。
劉明傑說,拿到隊服的時候很平靜,每個人都有十幾套,長袖短袖、圓領V領、白色紅色,「也沒時間去顧上自豪或是興奮,整天想的只有比賽而已。」
「我爸媽倒是挺激動的。」向陽接上說,「衣服都是大一號的,以後就珍藏起來了,也不會穿了。」
隊員們穿著隊服接過隊旗。 圖來自老帥微博
不管是什麼項目的運動員,凡是參賽必須進行尿檢。為了讓選手們順利通過尿檢,所有電競項目的隊員們都被集中到了深圳體工大隊,所有飲食都統一供應。
比賽時間定在了8月26日。從集結到比賽,總共103天,期間只放了一天假,香港比賽花了兩天,再除去旅途和現場彩排時間,這支電競國家隊總共訓練了100天不到。
比賽前一晚,老帥失眠了。凌晨時分他穿上衣服來到走廊,原地蹦跳了5分鐘。在以往,他也面臨過這樣的壓力,睡前跑一跑是他減輕焦慮的竅門。
這個看起來有些發福的年輕人在從事電競行業後胖了30斤,也讓他看起來更加成熟。千萬年薪、明星主播、人氣選手,這些頭銜此時對他來說失去了意義,他需要在天亮後帶領這支隊伍踏上全新的賽場。
老帥最後只睡了四個小時。清晨六點,所有人都集合完畢,等待入場。
那天的雅加達馬卡哈體育館,籃球館被改造成了電競館,可容納1000名觀眾。場內只有一側面對觀眾席,背景是一面巨大的高清顯示屏。舞臺上選手席分列兩邊,後面是五張電競椅。在AOV的比賽中,每個席位上只有比賽用手機、耳機和一瓶水。
賽前調試設備。 騰訊體育 圖
劉明傑說,當他從休息室走上賽場,關於燈光、背景音樂、觀眾,他一概不記得了。此時隊員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比賽上,他們迅速來到座位前,戴上耳機調試設備。他們就好像一群參加四六級英語考試的學生,在聽力前急切地讓耳機頻道對準最清晰、最宏亮的那個波段。
隨後,向陽扭了扭自己脖頸、手指上的關節,拿起手機在教練的指揮下開始BP環節(選取/禁用英雄),進入遊戲地圖,比賽開始。
第一場對陣泰國,第二場中國臺北,第三場越南,第四場中國臺北,全部比賽採取BO3(三局兩勝)賽制,中國隊除了在打越南時丟掉一局,其餘均是2:0取勝。
劉明傑說,每場比賽的第一局都是大逆風翻盤,打到決賽原本的奪冠熱門中國臺北已經沒了心氣,儘管拿出最強陣容,卻在8分鐘後敗下陣來,比賽失去懸念。賽後對方教練告訴劉明傑,他們被打懵了。
比賽最後的幾秒,中國隊的耳機裡一片歡欣與嘈雜,現場的官方解說幾乎聲嘶力竭地喊道:「Esports athletes are true athletes. 」(電競運動員是真正的遠動員)
AOV中國隊登上最高領獎臺。 亞洲電子體育聯合會 圖
萬裡挑一的電競職業選手
2017年11月,國際奧委會稱,「電競選手為了比賽所付出的準備與日常訓練的強度,以及選手體現出的超越自己的精神,都可以認定,具有競爭性的電子競技,可以被認為一種體育運動。」
教練李託也說,一名職業的電競選手要面對每天十幾個小時的高強度訓練,經歷大浪淘沙站到行業頂端的人,九牛一毛。
2015年10月,《王者榮耀》上線。兩個月後老帥接觸到了這款遊戲,僅用了60多場排位賽,他就成了這遊戲中最早的一批「王者」(最高分段),這是他的天賦。然而在此之前,他做過房產中介,做過銷售。
在父母的預想裡,老帥的雙手是用來彈電子琴的,他從幼兒園一直彈到初三。高中時,老帥還就讀於瀋陽市的重點中學,但他沒能完成學業。從商的父親沒有強迫他非得上大學,只是希望他「不管做什麼,要做就做到最好」。
演奏鋼琴的老帥。 圖來自老帥微博
2012年,老帥獨自來到濟南,整天穿著白襯衫、西褲和皮鞋,打著領帶,騎著電瓶車遊走在各個樓盤之間,不停地撥打、接聽電話,得到的大多是冰冷的回絕。
一次騎車下班時,三個醉漢撞在了老帥的電瓶車上,借著酒勁,三個人威脅老帥賠掉了半個月的工資。
「有的時候冒雨騎著電瓶車看房,騎到一半車還沒電了就只能推著走,一個月一千塊的工資,還要自己租房子,吃頓飯都要算著點。」老帥說。
回憶起那段日子,老帥說,「積累了一些對人生的感悟和看法,讓後面的自己無論在人生選擇,還是工作態度上,都有了很大的轉變。」
也許做中介不是老帥的強項,但當他來到遊戲的世界裡,他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
有人評價他「英雄海」(指掌握所有英雄),老帥說,自己純粹是靠花時間去研究,就好像考試前的「題海」戰術,把所有英雄打到藍色。
「藍色」指的是王者榮耀裡對英雄的熟練度標識中的一種,大約需要25場以上。按每局平均20分鐘推算,遊戲全部71個英雄,至少需要591個小時來完成這些操作。而這只是老帥付出中的冰山一角。
更重要的是,機遇來了——誰也沒想到一款剛上線沒多久的手遊,能如此之快地擁有自己的職業聯賽和生態。
目前,有14支俱樂部戰隊參加KPL聯賽(分春秋兩個賽季),其餘戰隊還可以通過四個次級賽區爭取聯賽名額。除此以外還有各級城市賽、校園賽。根據官方數據,2018年KPL夏季賽觀賽量累計達66億,王者榮耀冠軍賽日均觀賽用戶4400萬。
KPL職業聯賽比賽現場。
老帥說,「我們有比較早期的紅利。換到現在,可能一個上了王者、玩得也不錯的人,是很難接觸到職業的圈子的。」
向陽和潘佳冬、劉明傑這些年輕選手的成長軌跡十分接近,都是自己在玩遊戲的過程中引起俱樂部的關注,從而得到了徵召、試訓的機會。
但不是每個來試訓的人都能留下,背後的殘酷只有他們知道。
對此向陽深有體會,「以前自己打遊戲的時候覺得自己是最厲害的,是大腿、是爸爸;但到了俱樂部後,我發現我就是個弟弟。」
向陽所在俱樂部的王者榮耀基地在上海閔行的一棟三層別墅裡,二十多名隊員和教練每天吃住、訓練都在一起。三個阿姨負責做飯和保潔,對她們來說,這些職業選手不過就是一群孩子。
早期建隊的時候,教練會徵召一些路人高手(指高分段業餘玩家)前來試訓,這些人均是在業餘時間打到了一定分段,而且有意願今後從事電競行業。
「來的票我們買,給你一個禮拜,你如果不適應,你自己買票回家。」向陽說,曾經有個試訓者,的確有著很強的技術,但始終無法融入團隊,缺少對遊戲的理解,最後被通知淘汰。
向陽記得是一大早,那人一聲招呼也沒打,自己收拾行李離開了基地,直接去了車站。等大家都起來後,發現人已經不在了。
沉迷遊戲≠電競
「你給我們老張家光宗耀祖了。」老帥率隊奪冠後,父親張世光在給兒子發的信息中說道。
為了能看老帥的比賽,這位生意人那天在多個微信群中向人請教,終於看到了兒子贏下比賽、戴上金牌的那一幕。
向陽的父母則是看了新聞才知道兒子去了亞運會,還拿了金牌。幾天後,他們幾乎把家裡所有的親戚都叫到了家裡吃飯。向陽在視頻通話裡,看到了不少從未謀面的親戚,每個人都在祝賀他。然而向陽記得,早期他出來從事電競行業,家裡都以為他被傳銷騙走了。
直到今天,仍然有不少人認為,以「打遊戲」為生是不務正業。
以王者榮耀為例。一方面,這款遊戲坐擁2億註冊用戶、日活5000萬,單季度貢獻60億收入,早已是一款現象級移動網遊;另一方面,它在2017年以來引發巨大爭議,家長們認為這款遊戲會導致孩子沉迷從而影響學業,稱其為「王者農藥」。
劉明傑並不避諱他作為「網癮少年」的那段日子。
1995年出生於瀋陽的他有一個條件不錯的家庭,直到初中,他的成績一直拔尖,然而在接觸到網路遊戲後,他的心思慢慢不在學業上了。等回過神來,他已經失去了上學的動力,自己決定輟學。
生活中的劉明傑。 受訪者供圖
「上學的時候只知道打遊戲,父母打我,一開始會跟我媽說(還嘴),後來就讓她打,我也不說話了。」劉明傑說,放棄學業後他也是在家打遊戲,有時候到了飯點一局遊戲還沒結束,父母就把飯擱在一邊,等四五十分鐘後飯早涼了。他們一邊生氣地拔了家裡網線一邊指著劉明傑罵,說他整天在家什麼都不幹。
在這樣的情況下,父母把兒子送去當兵。劉明傑並不埋怨父母,他也知道自己從早到晚打遊戲並不是一件好事。
隨後的兩年裡,與遊戲隔絕、軍事化管理的生活讓他體會到了另一種人生,他開始問自己,沒有一技之長的自己,今後將如何在社會上生存?
像劉明傑一樣的網癮少年並不罕見,幸運的是,他脫穎而出了。
在退伍後偶然的一個機會,劉明傑接觸到了《王者榮耀》,和老帥一樣,他也是最早一批王者。「最好的成績是連續六個賽季位於QQ二區排行榜第一,在這同時也是幾個其他區的榜一。」
劉明傑的「幸運」在於他的遊戲天賦——不是每一個網癮少年都能成為電競人才,有機會得到資本的青睞,從而走上正確的電競之路。
比賽中的劉明傑。 亞洲電子體育聯合會 圖
作為一名電競職業選手,留給大眾的印象往往是豐厚的報酬、響亮的名氣以及粉絲們的愛戴。如今在一些知名遊戲主播的彈幕裡,時常能看到觀眾發來的私信,「xx老師,我也想打職業。」
這時主播通常會問,「你什麼分段?」這就好像求職簡歷裡的學歷一欄,名牌大學看起來總是會更吸引眼球一些。如果一位業餘選手不是鶴立雞群的王者,幾乎沒有人會多花費精力在你身上,「電子競技不相信眼淚」。
潘佳冬說,他因為沉迷遊戲而在高二階段停滯了學業,為此父親專門從廣東飛回江西老家毒打了他一頓。
打完後,他和父親聊了很久。「我說我這個書真的讀不下去了。我爸就告訴我以後不要後悔。」
在遇到《王者榮耀》之前,潘佳冬隨著家裡人來到深圳,學了兩年設計,每天在寫字樓裡上下班,他形容收入不錯,但很枯燥。直到他在廣州獲得了一個關於王者榮耀比賽的冠軍,隨後俱樂部向他發出了邀請,他知道機會來了。
「當時我和爸媽說,就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不行的話我再回來老老實實上班。」潘佳冬說,他喜歡通過溝通的方式,讓父母明白自己的想法和決定,告訴他們我是認真的,他們自然會聽取我的建議。
向陽的父母甚至還親自下載遊戲玩了一局,向陽看著他們笨拙的操作,一邊笑一邊勸他們別玩了,「理解我就行了。」
訓練中的向陽。 受訪者供圖
亞運過後
2005年,李曉峰(ID:Sky)在當時電競界最重要的賽事——WCG(世界電子競技大賽)上奪得冠軍,他身披五星紅旗躍上領獎臺的畫面,成為了所有電競人心中的經典。
13年後,新一批中國電競選手在亞運會的舞臺上,取得了兩金一銀的成績,五星紅旗再次飄揚。
當中國隊拿到AOV金牌後,李曉峰發微博稱,「能夠進入亞運會是電競人多年的夢想,能夠奪冠更是電競職業選手的至高榮耀,當然我也更期待未來有一天可以在奧運會中也看到電競。」
「電競入奧」的話題在亞運會結束後一度引起熱議。此外,去年4月亞奧理事會正式宣布將電競列為2022年杭州亞運會比賽項目。
一切都還沒有定論,參加本屆亞運會的中國電競選手們似乎並不關心這些問題。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參加四年後的杭州亞運會,目前考慮的只有各自的比賽。
9月12日,KPL秋季賽正式開幕,老帥等幾位隊員再一次穿上國家隊隊服、掛著亞運會的金牌參加了開幕式;9月14日,2018英雄聯盟夏季總決賽上,中國的RNG戰隊獲得冠軍,並將作為LPL(註:英雄聯盟職業聯賽)賽區頭號種子出徵2018全球總決賽(S8)。這是所有電競迷最關心的一項賽事,中國至今沒有隊伍染指冠軍。
就《英雄聯盟》賽事而言,在2017年,全年LPL賽區職業賽事觀賽人次突破100億,全年觀賽時長突破17億小時,LPL單場最高觀賽人次突破1.4億。
電競既不缺比賽,也不缺關注,大部分電子競技從業者更在意的是整個社會對電競的認可度。
在8月29日亞運會英雄聯盟項目決賽前,英雄聯盟項目國家隊隊員、RNG戰隊隊員簡自豪寫下了幾段話:
「電子競技在中國承載了很多年輕人的夢想,此次能夠進入亞運會,我希望能夠向懷疑我們、誤解我們的人證明,電子競技也是體育的一部分……電子競技教我怎樣成為一個更好的人。」
這個胖乎乎、臉上總是帶著笑容的男孩徵戰電競多年,但他今年也只是21歲而已,比劉明傑、潘佳冬他們還要年輕。他率領的英雄聯盟國家隊此次亞運會上也獲得了金牌。
簡自豪奪冠後曬出自拍。
中國藝術研究院當代文藝批評中心主任孫佳山說,「中國網路遊戲產業的巨大經濟體量和高速成長性,常常被寫進各類產業報告,但其日益廣泛和深入的文化意義卻沒有引起社會足夠的重視。」
這些意義裡既有積極的一面,比如簡自豪的自述。但其負面影響也在時刻警醒家長和孩子,「電子海洛因」的外號是怎麼來的。
9月4日,《人民日報》刊發《防的是沉迷而非網遊》的文章稱,在電子競技已經納入杭州亞運會比賽項目的今天,妖魔化網遊是不理性的,沉迷遊戲的危害不在於「遊戲」,而來自於「沉迷」。11天後,《王者榮耀》健康系統啟動升級,接入公安權威數據平臺,對於所有新用戶進行最嚴格的實名校驗,後續還將對存量用戶納入排查計劃。網友稱之為「地獄級」防沉迷系統。
亞運之後,隊員們也沒有閒著,老帥轉會到了另一家俱樂部,他將再一次向KPL聯賽冠軍發起衝擊;向陽、潘佳冬們也回到了各自的俱樂部,在訓練室內的一塊白板上,羅列了他們未來幾個月將要進行的比賽。
對他們來說,關於亞運的記憶已成往事,未來還有更多比賽和挑戰等待著他們。對於中國電競而言,同樣也是如此。
本期見習編輯 周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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