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琦
讓山川林木蔥鬱,讓大地遍染綠色,讓天空湛藍清新,讓河湖魚翔淺底,讓草原牧歌歡唱,不僅是建設美麗中國的美好藍圖,也是實現永續發展的根本要求。近代以來,人類社會遭遇了生態問題的挑戰,深層次原因主要表現為兩個方面:
一方面,自然在近代以來遭遇祛魅,逐漸被對象化和客體化。
古代農業文明的生存主要取決於自然環境,一場蝗災能讓一個繁華之地陷入饑荒,一場大水也會奪走許多人的生命。由於技術落後,自然便被賦予了一種神聖性。傳統哲學就將人看作自然的依附者,主張「人之居天地之間,其猶魚之離水,一也」,意思是說離開自然的人就好比魚兒離開水。
但是,現代人逐漸把自然對象化,把自然當作與「我」這一主體相對立的客體。在這種「自我中心」思維的主導下,人們失去了對自然的敬畏,一些人的私慾漸漸膨脹。
另一方面,源於西方的現代教育模式又無力與私慾抗衡。
中國傳統教育致力於從人心的角度來止惡揚善,正所謂「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同時,禁止草木初生時砍伐、動物生產繁殖時捕殺,目的是「不夭其生,不絕其長」,從而順應上天的「好生之德」,保持生態的動態平衡。秦朝的《田律》是較早頒布實施的環境保護法,不僅保護森林植物、鳥獸魚鱉,還保護水道免於堵塞。
源於西方的現代教育模式,主要建立在自由主義市場經濟以及西方民主政治體制的基礎上。它大體以個人主義為出發點,對個體道德的要求停留於不違反法律、不傷害他人權利的底線思維。比如,勸說人們不要屠殺野生動物,因為這可能傷及人類自身的生存。這種勸導有一定的效力,但其根本出發點是人類中心主義,對自然生態和生命缺乏真正的關懷和尊重,其倫理內涵與說服力遠不及傳統人文教育。
如何更好地將兩種教育理念結合起來,提出一種更合理的人與自然相處模式,是一個值得深入研討的課題。
第一,還原人類在自然界中的真實地位,給予自然應有的敬畏。
進入工業文明之後,科技與生產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然而,現代科學不僅不能讓人類成為自然的主宰,相反它更多地讓人類意識到自己的渺小。現代科學表明,地球只是太陽系中的一顆行星,太陽系是銀河系上千億個恆星系中的一個,銀河系在宇宙中也只是一個普通成員。在地球過去40多億年的歷程中,人類的存在只是短短的一瞬。在人類出現之前,地球遭遇過許多災難和變故,但自然生態擁有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一次次孕育出新的生命。我們應該意識到,在自然界面前,在宇宙面前,人類是多麼渺小的存在。
第二,重新理解「自然是人類家園」的內涵,以感恩之心回報自然。
隨著城鎮化的推進,許多人對家園的直接感受就是鋼筋水泥,電閃雷鳴聲被城市的喧鬧蓋過,天際星空也在城市燈光下變得黯淡。然而,人生於天地之間,與自然有著密切的聯繫。人類需要氧氣、陽光和水,需要從大自然中獲取食物和能量。可以說,人類的生生不息依靠自然的生生不息,不能將空氣、陽光和水的滋養視為理所當然。
還要看到的是,即使現代農業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改變自然條件、大規模提高產量,卻也必須依賴自然界已有的作物加以培育。可見,自然是人類的家園,不僅是因為它承載了人類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它養育了包括人類在內的各種生命。
第三,人類不僅應當感恩自然的生養之恩,還應當效仿自然之德,善待生命。
何謂自然之德?簡言之,就是「無我利他」。它至少有兩個方面的表現:一是生養萬物而不自利、不居功;二是對所有生命一視同仁,不會為了小草而少下點雨,也不會為了大樹就多下點雨。
由此,中華傳統文明將自然的「無為」看作至高的道德境界,無為就是無我,無我乃是天地之心、自然之德。人類要像自然那樣愛護各種生命,並在這一過程中完成道德成長。
(作者為上海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副研究員)
來源:解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