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臺北人》有感
「遷延,這衷懷那處言淹煎,潑殘生餘問天——」
錢夫人一時躍過時間的界限了,恍惚間又回到南京的那一年,眼前座上滿賓客,似故日,卻早非記憶中的任何人。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十餘年間時光變遷,正是遊園不值一場驚夢,驚醒她來臺後苦苦維持的美夢,夢醒後現實荒涼不堪。昔日南京歡宴早已散盡,徒留她榮華不再,孑孓一人。
時空的交錯翻轉,今昔之強烈對比,便是《臺北人》在我眼中的一大主題。前言《烏衣巷》極寫作者不勝今昔的滄然,過去與現實的抵抗與衝突,貫穿於整本書。
文中角色具有極為鮮明的標杆性與時代感,過往的生活無不與中國近代史息息相關,如《國葬》中的李浩然將軍,一身傲骨,致身革命,同仇抗日。又有小人物如朱英,金大班,在歷史的洪流中苦苦求生。無論人物地位高低,他們都有著一個共同的特點:「不能」也「不願」擺脫過去。他們死死抓住昔日的一點回憶,為自己編織一張幻覺的保護網,企圖在自欺欺人中找到些許生活的意義。
客居臺北多年,他們仍在做著徒勞的努力。老闆娘將小食店命名為花橋榮記,可故鄉桂林的花橋早已在戰會中焚毀,一把青中的朱青將生活強行定格在過去,但痴戀過的少年已死,她也青春不復當年。尹雪豔竭力打造出遺老的「天堂」公館,可與她在上海霞飛路上的那個毫無關聯。悲更甚者如《冬夜》中的餘嶔雷,少為五四領袖,滿懷浪漫精神,一腔報國熱血,而今窮困潦倒,兒子雖與其年輕時長相一致,卻一心嚮往加大的理工專業。 激流怎能為倒影造像,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他們註定被裹挾其中。那些不妥協的,無法放下的鄉愁,被激流曰復一日的衝淡,剩下的只能是無可奈何的惆悵。偶爾間回憶過去,便是困苦生活中最奢侈的一道光。
但在我看來,昔與今之間,哪可能做到完全妥協。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時間無法被強行停格,失落的歲月也難以拾回。生離和死別都只能是一份記憶,無法被移植到流動的現實生活中。
功名富貴盡空花,千秋發月轉眼消。喜悅與痛苦,光榮與夢想,到頭來只是一場空,因為人生有限,哪會為任何人停留。是大夢方醒,是無盡虛空,不過是臺北人間一遭,恰似紅樓大夢一場。鄉愁應死於黎明之前,不如好好活在這海峽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