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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孟憲輝,河北省故城縣人,1949年元月南下來到湖南,先在南縣城關區工作,後又接受組織的派遣,來到會同專區,和王立橋、李王栓及湖南革大的廖斐群、謝永芬、羅元龍、豐傳傑、劉文希等同志,由我帶隊,隨帶步槍7支,在芷江新店坪取得部隊一個班的護送,於1950年3月16日來到晃縣。我先在城關區擔任副區長。沒有多久,又被調往六區(中寨)擔任區長,組建區人民政府,開闢新區。因六區匪勢猖獗,暫在五區一邊協助工作,一邊了解六區的匪情。直到1950年12月,六區的大股土匪被消滅,我才得以正式前往開展工作。幾十年了,回首往事,記憶猶新。
中寨匪首楊伯南,中寨半江人,為匪多年,作惡多端,群眾從恨之入骨。大約是在1950年的4、5月間,為了捕獲中寨匪首楊伯南,駐晃剿匪部隊419團王副團長和趙振英書記率隊繞道步頭降轉中寨半江包圍活捉匪首楊伯南。我們分配去六區工作的幹部,在縣委領導的率領下,為摸清六區的匪情,也隨部隊一起行動。
我們從縣城出發途經洞坪時,我先頭部隊發現一夥土匪在路上賭博,立即開槍攻擊,土匪聽到槍聲,立即逃散,戰士位奮勇追捕,生擒匪徒2名,但因我人生地不熟,一名班長不幸壯烈犧牲。從俘虜口中得知楊柏南匪部在金雞山,部隊馬上從洞坪翻楊柳衝,過勾溪,直插金雞山。部隊進至步頭降時,順路圍捕芷江匪首彭際佑,只因匪事前已探明我部隊行蹤,彭匪已星夜潛逃,捕捉未成。
部隊從步頭降直撲半江。當部隊迂迴至降溪時,我先頭部隊與匪遭遇打響。和我們同行的王副團長,聽到前面槍響,邊走邊脫衣服,率隊伍向前衝擊。我們地方幹部和縣委領導,把部隊在洞坪抓獲的兩名匪徒,押在隊伍行列中,一起衝向金雞山。當我們衝到金雞山的半坡時,王副團長怕我們吃虧,批評我們只顧往前衝,不考慮土匪反包圍的後果。當金雞山上的土匪被部隊趕跑了以後,我們乘勝上到了金雞山頂,看到遍地都是土匪遺棄的蓑衣、油罐、鼎罐和煮熟了來不及吃的米飯、臘肉,一片狼藉,這些都是搶老百姓的。
趕跑了金雞山上的土匪,掃清了前道路上的障礙,部隊立即進至半江,於天亮前,包圍了楊伯南的住宅。天亮以後,進行了搜查,不料匪首楊伯南在我們到來之前,已聞風逃竄,未能抓獲。
這次行動,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震懾了土匪,鼓舞了群眾,一些群眾如教員楊道庸、楊宗智等主動接近我們,作用還是好的。我們分析,六區匪勢仍很猖獗,加上我們兵力少,群眾工作難以開展,成立區人民政府的時機尚不成熟。趙書記告訴我們暫在五區。一方面幫助五區工作,另一方面觀察六區土匪的動靜。我們就布置楊道庸等注意了解土匪的情況,及時向我們匯報。
7月份,楊道庸、楊宗智二人來到五區,第一次向我報告情況,反映匪首楊柏南、楊仲權與楊克堅、楊序修的之間矛盾,並說中寨那裡,有土匪隊長以上5人,中隊長以上45人,分隊長以上80餘人。一股以楊伯南、楊仲權為首的駐半江、江米、半場、練溪;一股以楊序修為首駐巖壩、降溪、省溪;一股楊天輝(偽鄉長)為首住阿況、碧朗、阿勾、晃溪、上公道。全鄉共有300支快槍,200多支土槍,共土匪800多人。當時我聽他們匯報以後,我就交待他們二人要其詳細了解情況,並要做好隱蔽。到第二次匯報,他們就把名單交上來了,寫了好幾頁紙。楊道庸是本地人,對土匪很清楚,為我們今後開展工作打下良好基礎。
1950年12月,中心區剿匪結束,轉入邊沿區剿匪,我們47軍採取由東向到西,由北向南,而二野則由西向東,南北包圍的戰略,將湘黔各地竄入晃縣、三穗、天柱的三角地區的土匪進行合圍,不到半個月,土匪基本肅清。419團二營由芷江遷入中寨,營部駐中寨,其營長姓呂,教導員姓李。此時,我們六區的幹部,從五區過去,帶一位侗族老鄉名叫姚紹烈給我們當翻譯。正式掛上區政府的牌子,進行工作。楊道庸、楊宗智又成為我們的好幫手,協助我們對當地土匪及匪屬進行教育,宣傳我黨的寬大政策,土匪紛紛自首,並舉辦土匪學習大隊,把自首土匪集中起來進行學習,轉換腦筋,揭露其他匪首行蹤和罪行。
1950年的5、6、7月,我在五區協助工作。這時,五區的土匪十分囂張,鬥爭環境確實得艱苦,我們身上穿的衣服,常是汗溼了又幹,幹了又溼。為了有計劃、有步驟地向土匪開展鬥爭,我和五區區長崔俊秀分工,他負責內勤,我負責外勤。我帶領一些幹部和民兵深入到貢溪、扶羅、新寨等匪佔區去和土匪作鬥爭。
在鬥爭中,我深深感到:當地的侗族人民對解放軍的感情是無比的深,對地主、惡霸、土匪是刻骨的恨。因此,他們既是我們的依靠對象,又是我們打擊土匪的中堅力量。鬥爭中湧現了一大批鬥爭堅決的積極分子,他們平時工作積極肯幹,打起仗來十分勇敢,如舊德的楊飛雄、黃慰然、扶羅的張吉玉等。這樣,土匪恨透了他們,他們在家裡住不下去了,不少把家搬到區政府所在地的舊德街上來了。有一段時間,土匪竟把我們區政府包圍起來了,給我們造成了很被動的局面。鬥爭形勢十分嚴峻,怎麼辦?只有把民兵組織起來,和區武工隊一起反擊土匪的進攻,爭取主動。
我們光在一個地方守著挨打不行,決定向土匪開展多種形式的進攻。於是,我帶了一些幹部和民兵來到了新寨。新寨街上有個楊萬玉,年紀已經70多歲了,留著很長的鬍子,原是國民黨的鄉長,後來又是土匪的參謀長,姦污很多婦女,作惡多端,罪惡很大,解放後,又把新寨義倉裡的積穀700多石送給了土匪,他自己移住到了龍寨。區委研究決定要從他身上開刀。我們來到了新寨,為了不打草驚蛇,也為了麻痺他本人,我要隨我們一起去的、曾在舊鄉公所做過事的留用人員楊昭淨,以舊鄉公所同事的名義給他寫了一封信。信中仍稱他為「楊鄉長」,請他到我們的住地來一下。
他接信後,果然來了,我給他打了一盆洗臉水,又給他搞了一碗甜酒,然後對他說:「肖縣長到區裡來了,有事要請你去一趟(是假說的)。」他同意了,我給他寫了一張條子,由他親自帶去見肖縣長。他來到五區區政府,崔俊秀看了我的條子,問他700石谷哪裡去了,他回答不出,就把他關了起來。區人民政府關了楊萬玉,對土匪震動很大,反動氣焰才有所收斂。
暗藏的敵人是最危險的。在舊德,有個國民黨鄉長叫姚繼唐,是我區人民政府的留用人員。他父親姚周南,在土匪裡當參謀長。姚繼唐名義上是我留用人員,實際上和土匪勾結在一起,是土匪的暗探。當土匪來圍攻我區人民政府的時候,他喜在眉頭,暗自高興。同時,他又將我區政府的情況,私密轉告他父親。這年6月的一天,我們抓獲了大惡霸地主楊冠南,關在區人民政府的穀倉裡,準備第二天召開公審大會,對他進行公審。當大會進行到要鬥爭惡霸地主去穀倉裡提人時,卻不見了楊冠南,至使大會中途停了下來。後來,從抓獲的土匪供詞中得到證實,原來,楊冠南是被姚繼唐暗地裡放跑的。姚繼唐的手段極其陰險狡猾,隱蔽得很深。當他的問題暴露,被我帶人去抓獲以後,群眾都說抓得好。抓了他,也就切斷了土匪設在我們內部的內線。
由於我的活動,給土匪以無情的打擊。所以,土匪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了。他們放出風來說:誰要是抓住孟區長,抓活的賞80塊光洋;拿腦殼來的賞40擔大米。如此這般懸賞,雖然動搖不了我的發動群眾打擊土匪的決心,但也不能不提高警惕,以防萬一。因此,我在扶羅工作時,為了麻痺土匪,只在扶羅寨上的一個群眾家裡塔了一個名義鋪,每天晚上的活動結束以後,都要步行回到舊德的坪地寨來過夜。和我在扶羅工作的楊XX。我確實對他有點不放心。按理走路時,讓人走在前頭,是對人有禮貌的表現。我是區長,他讓我在前頭走,是對我的尊重。
但從扶羅到坪地寨的十多裡路上,我總是讓他走在前頭,我身上帶的槍,也總是上了紅槽的,時刻應付可能出現的突發事變。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楊××確實與土匪有勾結,被判了徒刑。有一次,我們準備在坪地寨與扶羅之間的一個庵堂裡召開附近幾個保的群眾大會,由我去作報告,向群眾宣傳剿匪的形勢,以便更好地發動群眾,向土匪開展政治政勢。當我們還在去會場的途中時,會場卻先被土匪包圍了,他們指名道姓要捉我,說是捉活的有賞。他們在已經進入會場的200多名群眾中,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我,以為是計,才倉皇逃竄。
土匪武力攻不下我們的區人民政府,就氣急敗壞地施展離間計,企圖在我們內部製造混亂。我們在舊德街上設有檢舉箱,一天我們從檢舉箱內上到一封「檢舉」我區人民政府幹部×××與土匪有聯繫的信,內容似乎有根有據。但我們經過周密地、反覆的分析,一致認為,這位幹部家庭出身貧苦,工作積極,鬥爭堅決,不可能與土匪有什麼聯繫。認定這是一封假的「檢舉」信,是敵人要以此來搞亂我們的陣腳,達到他們的反動目的。土匪的伎倆並不高明,我自巋然不動,繼續我們的反霸剿匪鬥爭。
我到六區成立了區人民政府以後,主要任務是發動群眾組建基層鄉村政權、成立農會、組織民兵、清理散匪,確保社會安寧,保證生產的恢復和發展,這些都是有機地結合在一起進行的。
在組建鄉村政權中,困難是不少的,特別是在基層幹部的選配上,由於陣線不清,不可能都是那麼純潔的。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群眾覺悟的不斷提高,問題也就得以暴露和解決。在給鄉村政權命名時,有這麼一件事,很值得一提。就是上公道(也叫感溪)和恩溪要合併成立一個鄉,因取名問題兩村的群眾都要保留自己的村名而發生矛盾,爭執不下,鄉村幹部解決不了,區政府幹部去也解決不了。後來,我親自出馬去了那裡,經過了解,才知道矛盾的焦點所在。我考慮,要解決這一矛盾,雙方的要求都必須考慮到。於是,我把恩溪的「恩」字和上公道的「道」字,合在一起,叫做「恩道鄉」,村也叫「恩道村」。這樣,兩個村的村名都包含進去了,既合情又合理。我把這個意見同兩個村的群眾一商量,都同意了,矛盾也就迎刃而解了。
在清理散匪的鬥爭中,也是一個複雜的鬥爭過程。被打散了的土匪,隱藏在廣大人民群眾之中,而群眾的覺悟暫時又提不高,不能及時給予揭露。從哪裡開刀?經過反覆研究,抓主要矛盾乃是上策。我們除了廣泛地號召逃散的土匪,走坦白從寬、投案自首的道路以外,就是從中寨的土匪中隊長楊序修身上下手。楊匪罪惡很大,一是姦污婦女,二是殺害人民群眾,三是搶劫群眾的財物,群眾要求予以嚴懲。我們選擇了一個好時機,召開群眾大會,對楊匪進行公審。打開監獄一核對,才知道楊匪還未歸案。處理他的布告都寫好了,人還沒有抓到,怎麼辦?我們根據群眾的反映,說是看到他家裡的人,經常到他家對面山上的一個山洞裡去給他送吃的。一天,我們派出民兵,把山洞突然包圍了,楊匪無法逃脫,只好乖乖地就擒。抓了他,我們又重新召開公審大會,當眾處決了他。
中寨還有個國民黨的鄉長,叫楊天輝,他在任職期間,為非作歹,姦污婦女數十人,群眾憤恨至極。他有兩支連槍,解放後仍和土匪保持聯繫。我剿匪部隊責令他出來交槍投降,他是第一個出來投誠的,但沒有交槍,結果又把他放了。我剿匪部隊走後,他又拿起槍和土匪一起幹。我們去了以後,他派人來找我,說是要來投降。我告訴他派來的人:投降我們歡迎,但要交槍。後來,他來了,交了一支槍。我在辦公室對他說:你還有一支槍沒有交,要投降就要真心實意。他的同夥也揭發他還有一支槍沒有交,但他卻矢口否認。我們分析,他是在大軍壓境的情況下搞的假投降。經過上級批准,我們又一次召開公審大會,公審他的罪行。要鎮壓他時,還沒有等我們的執法人員開槍,就被參加公審大會的婦女把他的半個腦殼敲爛了。
匪首楊柏南跑到天柱注溪的親戚家裡躲藏,我們組織兩個飛行小組,穿便衣帶手槍到注溪把他抓來。經過公審後鎮壓了。
鎮壓了首惡,教育了大家,群眾的揭發也出現了一個高潮。碧朗有一個姓蒲的土匪分隊長,把一支三0步槍藏在家裡,他家裡的人要他把槍拿出來交,他不肯,在屋裡吵架,被農會的積極分子聽見了,向區人民政府作了揭發。中寨街上有一個土匪班長,隱藏在家裡不出來自首,也被群眾揭發出來了。
群眾的揭發,暗藏的土匪實在藏不住了,紛紛出來向區人民政府投降。他們扛著鋪蓋,來到區人民政府,說是來學習、來勞動改造的。前後來了30多個,一般的匪眾,經我們教育後,釋放回家搞生產去了;罪惡較大的,留下來的學習改造。
(孟憲輝同志,河北省故城縣人,1949年11月南下來到湖南,1950年3月調來晃縣,被分配在六區工作,後調縣委工業交通政治部、縣公安局,歷任區長、區委書記、部長、局長等職,現在中共懷化市委工作,已離休。本文是他在晃縣六區工作期間主要工作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