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1月8日 北京火車站
北京新年的第一場雪在今天到來。最開始還是小小的雪花,卻慢慢地將大地覆蓋,把這一方小世界渲染成銀色。我望著面前黑壓壓的一片人群,心中難免有些緊張,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往日的微笑。
北京的冬天似往年一般依舊是寒冷的,可人們的心此刻卻是無比的溫暖。就在兩個月以前,遙遠的歐洲戰場傳來了德國投降的消息。持續了4年的戰爭結束了,中國贏得了戰爭。消息傳回了國內,自然是舉國歡騰。
1840年,來自英國的巨炮,轟開了中國閉鎖著的國門,敲醒了固步自封的我們。圓明園的毀滅、沙俄的蠶食、日寇的屠殺,一次次的反抗,換來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敗。中國逐漸失去屬於她的驕傲,走向沉淪。我們真的太久太久沒有品嘗勝利的滋味了。
所幸這一次,我們成功了。戰爭的勝利不僅可以讓我們奪回德國侵佔山東的主權,更讓我們全體中國人看到了希望的光芒。今天是代表團赴巴黎參加和會的日子,許多人都懷著美好的期許自發前來送行,這既讓我感到十分激動,又清楚地意識到我肩上所負的重擔。
「少川,別再看了,要出發了。」代表團團長陸徵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頓時回過神來。在向人群揮手致意後,我走進車廂內,靠在窗邊。伴隨著汽笛聲,火車緩緩開動,遠處人群在我的視線中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1919年1月11日 巴黎凡爾賽宮
「秘書長閣下,請問這是什麼意思?」陸團長壓抑著怒氣質問道,「我們肯定英國、法國與美國對戰爭所做出的貢獻,所以貴國在和會上擁有五個席位十分合理。但是為何我們中國只有兩個席位,甚至不如從始至終都游離於戰爭外的巴西!」
「陸先生請冷靜,我們對於席位的劃定是由英法美日意五國共同商議的,是十分公正合理的。巴西海軍曾巡弋南大西洋,保護了協約國運送軍火的船隻,對協約國貢獻甚大,所以他們的席位理應有這麼多。」和會秘書長頓了頓,接著到,「而中國又在戰爭中做了些什麼呢?除了派勞工來歐洲挖戰壕,你們還做了些什麼?想要席位,請問貴國是付出甚多,還是。。。。。。國家強大?」
「你這是什麼意思?中國為戰爭出錢出力,許多勞工犧牲在前線,我們所做的一切就被你們一句話抹殺了?」我忍不住起身怒斥,話還未完卻又被陸團長攔下。他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秘書長先生,我們現在就回去準備相關事宜。」
走出凡爾賽宮,我心中依然有些憤憤不平:「陸先生,您為什麼要攔住我?法國方面的舉動,完全是在侮辱我們!」
「罵贏了又怎麼樣?能夠改變我們的現狀嗎?」陸徵祥怒斥道,「落後就要挨打,我們這般被羞辱,光靠對罵什麼都挽不回,現在,還是把注意多放在談判上吧。」
我不再多言,內心卻不像剛開始一般那麼輕鬆。我意識到,可能這次和會,我們想要達到我們的目標,並沒有那麼簡單。
1919年5月8日 巴黎香榭麗舍旅館
「中國不能失去山東,正如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一樣!山東是永遠是中國的,她就象母親的孩子,永遠不會送給任何人!」
我精心準備的發言贏得了滿堂喝彩,卻沒能贏得山東的主權。在場的各國代表,他們都知道我說的絲毫不假,他們都知道山東屬於中國,可他們還是將山東判給了日本。
推開旅館房間的大門,望著空無一人的室內,我疲憊的坐下,心頭湧上一股無力感。
今天的會議,到場者只有我一人。在列強狼子野心顯露,對我國山東覬覦的危急關頭,代表團自己卻發生了內訌。陸徵祥、王正廷兩人關於團長位置及政府正統性的競爭愈演愈烈,其他成員不是幫腔就是袖手旁觀,沒有一個人把注意力集中在到來的和會上。這幾天的發言全部由我一人負責,他們就像一根根木頭一般漠然地坐在那兒,盤算著權力鬥爭。
我真的累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現今的局面。今天我難得的沒有去碰文件,就呆呆地躺在沙發上,直到沉沉的睡去。待秘書將我搖醒之時,天色已經暗了。
「顧先生您醒了?感覺您今天似乎心情很不好,都睡了一天了,先去餐廳用餐吧。」
「沒事,我不餓,你先去吧。」我笑了笑,回絕了他的好意。他點點頭:「好的先生,那我先告辭了,國內發來的電報已經放在桌上了。」他輕輕帶上門,退了出去。
呆坐了片刻,我走到書桌前。今天的電報似乎格外多,我拿起一張細細看著,看了很久很久。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顧先生,我給您帶來了晚飯。您怎麼又開始工作了!」我放下手中的筆,接過其手中的打包盒:「還沒有到最後籤字的時刻,一切都沒有確定呢。」
「為了青島,為了山東,為了中國,我顧維鈞,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
1919年6月28日 巴黎凡爾賽宮
「顧先生,吾等對您崇高的民族氣節十分欽佩,只是現在山東之問題已成定局,先生的行為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牧野伸顯,日本代表團團長,一改之前的囂張跋扈,對著我諂媚地笑著,「所以我希望顧先生能夠放棄自己的主張,這些錢,就當是我們日本的小小意思。」
我冷冷地一笑:「看來牧野先生不是第一次用錢辦事了啊。可惜,這東西對曹汝霖、章宗祥之流或許有用,至於我的話,你們就別白費勁了。」
「顧先生這話說的,我們可沒有這種意思。您是聰明人,現在的局勢想必您也很清楚,中國遲早要亡。您已經為國奉獻了如此之多,也該考慮考慮謀身的問題了。」
「牧野先生,維均雖無才能挽回國家頹勢,卻有一具堂堂正正立於世間的脊梁。每一個愛國的中國人,都與我一樣,可以為了我們的國家獻出我們的一切。所以,中國不會滅亡!您請回,我將在此戰鬥至最後一刻!」
牧野萬萬沒想到我會說出如此一番話。「敬酒不吃吃罰酒!」愣了片刻,他氣衝衝地起身,抓起錢袋與隨從離開了。
「中國代表?」一聲呼喚將我的思緒從幾周前拉回到現在。今天是巴黎和會籤字的日子,我依然沒能改變失去山東的結局。幾大國的代表已經紛紛籤完字,條約已經擺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到坐在對面的牧野,正一臉得意地衝著我笑,既是歡喜他們侵略的成功,又是嘲笑我「不自量力」的舉動。「中國代表,請籤字。」秘書長催促著。我緊緊盯著條約書,抓著筆的手不住地顫抖。
許久,我放下筆站起身,在所有人驚詫地目光中向著會場外走去。
「各位,你們憑什麼把中國的山東交給日本的侵略者?我很憤怒。」
「中國人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
我漫步走在凡爾賽宮外的綠蔭路上,思緒已經飄到了萬裡外的祖國。拒絕籤字或許是一個愚蠢的決定,可我覺得我必須這麼做。
和會結束了,可山東問題,日本對我們的野心都只是剛剛開始。但我相信,我們總有一天可以趕跑侵略者,總有一天可以建立起一個強大的中國!
1979年9月10日 紐約顧家住宅
「所以顧先生,從那以後,您也一直奮鬥在外交的第一線,為拯救中國而奮鬥嗎?」
「差不多吧,我不會打仗,也只能做這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了。」我放下茶杯,靜靜地思索著「1922年的《九國公約》、1931年的國聯調查團,我一直奮鬥在外交的第一線。」
「好的,謝謝您顧先生,那麼最後一個問題。」記者小姐拿起筆,「什麼事情對你影響最深,乃至改變了你的人生軌跡?」
「60年前的那次學生遊行,也就是五四運動。沒有這件事,就沒有現在的顧維鈞。」
「哦?是這樣嗎?」記者驚訝地道,「可是當時您不是在法國參加巴黎和會嗎?」
「的確,我當時在巴黎,沒有親歷這件事。關於運動的一切我都是從幾天後的電報後了解的,我也一直關注著後續的進展。」
「對外和會外交失敗,山東不保。對內代表團內訌,無心國事。我當時真的很絕望,對我自己絕望,對列強絕望,對隊友們絕望,甚至對國家、對民族絕望。」
「可是當我了解到學生們自發上街遊行示威抗議,了解到他們被捕入獄依舊不屈地絕食抗議,了解到工人、商人也逐漸採取罷工、罷市地手段來響應,我又逐漸重拾信心。」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來自不同地域,不同階級的同胞們,為了同一個目的而團結在一起,為了我們的國家而不懈努力。於是我意識到,四萬萬同胞們,他們沒有放棄,那麼我這個在會場的外交官又怎麼可以放棄!」
「雖然和會最後依舊以外交失敗而告終,可是從那時起我便不在迷茫。我相信我們中國人可以奪回屬於我們的一切,於是我們趕走了日本人,於是我們建立了新中國,於是我們站了起來。」
「或許我們在通往富強的道路上,還將遭遇許許多多難以應對的困難,但我相信我們可以粉碎一切障礙。」
「因為,我們是中國人,擁有著不屈的脊梁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