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卉木萋萋,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婉美的江南有如輕雨煙紗籠身,街頭的青石板路沾上了片片青苔,楊柳依依下立著遍身雨蓑的採蓮人,盎然的柳葉上還沾著清晨的露珠,街頭巷尾的行人卻早已是絡繹不絕,吳儂軟語地叫賣聲源源不斷,遠處的青瓦白牆上也傳來道道清脆鶯啼,吳郡新的一天開始了,鐘鳴鼎食,寥寥炊煙,安靜祥和,安居樂業,這是唐朝開元年間的光景。
瑰麗的文化離不開帝國繁盛的沃土,就像才情達意的文士離不開筆墨紙硯一般。
在開元年間的吳郡常熟,沒有人不知道這兒有一位好酒袒露的縣尉,雖然唐風開化,但在內斂含蓄的江南水城,這似乎已然變成街坊鄰裡愛好的舌根。這位大家嘴裡的粗狂之人並非一位等閒之輩,卻是一位筆下遊龍、風馳電掣的書界名手。在吳郡很難有人將水鄉風物與這位啖肉吞酒的縣尉聯繫起來,而這位怪才的氣質確實與蘊含靈秀之氣的江南格格不入,但這位作為吳中名士的縣尉似乎對此也毫不在乎,他就是一代草聖張旭。
張旭,(675-750?),字伯高,一字季明,漢族,是中國唐朝中期的知名書法家。出生於吳郡吳縣(今江蘇省蘇州市),開元、天寶時在世,曾任常熟縣尉,金吾長史,在唐朝開元年間官至常熟尉,後又為金吾長史,世稱他為「張長史」。
張旭是一位書法名家,也是一位雲吞豪飲的杯中客,雖然出身吳中,但其風格更似莽莽西北。張旭有很多朋友,李白、賀知章都是他的酒案前的好友,比起做官,張旭更愛敞開衣袍恣然飲酒,酒酣至意大可隨性揮毫,瀟灑磊落,變幻莫測既是他為人的風格,也是他筆下草書的風格,那時起,可能是世人感慨於他為人處世的風格,也可能是驚嘆於他筆下出幽入明、不可測度的草書,大家更愛稱呼他的作品為「狂草」。
現代哲學家熊秉明曾在《中國書法理論體系》說:「張旭創造的狂草向自由表現方向發展的一個極限,若更自由,文字將不可辨讀,書法也就成了抽象點潑的繪畫了。」 張旭的書法意態自足而神異非常,筆墨之下一來有吞盡河山的氣魄,二又有潑墨成山水的神韻,若說張旭在筆法上豪放自如卻又在形意上有鍾靈毓秀之感。
熊秉明先生提到了張旭的狂草風格對「度」的把握,此間之「度」一來表現出了張旭對中鋒古法的純熟,張旭對藏鋒古法的領悟得益於褚遂良,褚遂良的書法筆筆藏鋒,線條顯得渾厚古拙,中鋒用筆線條特徵非常明顯,張旭受褚遂良啟發而成為盛唐之際把中鋒筆法純熟運用而能隨性賦形和暢意表現書法家性情特徵的第一人。
此間之「度」二來則表現在張旭對世界、政治、社會、人倫的認識,張旭雖好杯中酒物,但其頗有「眾醉獨醒」的味道,張旭常從山水之間體悟書法真意,其書法合自然之道境。道性自然,無所法也,「自然」即「道」,張旭將自己對哲學的思考融匯書法作品中,使其草書渾然天成,狂放不羈之處卻又知度守度,可謂姿性顛逸卻又暗合天理。君子上善若水,規於方圓,張旭雖狂放卻心如明鏡,其為人與書藝皆在法度之下放飛自我而不越雷池,這亦是我所覺張旭的人生態度,狂放不失浪漫,自由卻又守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