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枉巖中詩,芳香潤金石——淺談古代金石收藏研究與金石學

2020-12-16 杞棠鑑定

一·何謂「金石」和「金石學」

在古代,對文物即古物的研究,是從收藏和研究金石開始的。「金石」二字連用,最早見於《墨子》:「古之聖王,……書於竹帛,鏤於金石,琢於盤盂,傳遺後世子孫。」之後,在秦《琅琊刻石》和《嶧山刻石》中,有五處使用「金石」一詞。漢代以後,碑刻中並稱「金石」者尤多,不勝枚舉。

「金」即古銅器,「石」即古碑刻一類。金石學從產生、發展到興盛經歷了中國整個封建社會,長達兩千多年,可謂歷史悠久。它研究的主要對象,是零星出土的銅器、傳世銅器、石刻等。研究的方法,總的來說偏重於著錄和考證,以達到證經補史的目的。通過研究、著錄、積累,保存了大量古代有價值的金石資料,成為我國文化寶庫中一份珍貴的財富。它的不足之處是未能對器物的製作、形制、花紋等進入深入研究,基本上未研究斷代等問題,因此,終未能形成完整的科學體系。

二·金石研究的萌芽期

金石學的萌芽大致可追溯到東周時代,但那時候研究者甚少,無專著問世,沒有形成一門學問。先秦至宋代以前,是古代金石研究的萌芽期,大致可分為兩個階段。

在漢代,主要限於對金石時代的鑑定、文字考釋、文字互證與存錄。這些在我國《史記》、《漢書》、《後漢書》和《說文解字》等古籍中均有一些記載。如許慎《說文解字》收錄了郡國山川所出鼎彝等「前代之古文」。

從魏至唐代,金石研究主要是訂史正俗,撰述引用,著錄石經等。如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四十卷中,「引漢碑百,魏碑二十,晉及宋、魏稱是」;楊衙之著《洛陽伽藍記》五卷,「引寺中所有碑誌,約二十條」。唐代初期,石鼓(石鼓文)在陝西鳳翔出土,當時金石研究多有稱述,但謬誤亦多。

三·金石研究的興盛期

宋代是金石研究的興盛期。此時,金石學發展到一個新的階段,成為獨立研究的學科。宋王朝在唐末五代割據、混亂之後建立,統治者急需鞏固政權,建立倫理綱常秩序,因此,大力提倡、獎勵經學。在這一形勢下,從帝王到士大夫都熱衷於對古代禮樂器物的收集、研究和著錄。當時,促進金石學形成發展以至興盛的還有歷史學、古文字學的進步,追求新的資料。墨拓和印刷術的進步是金石學興盛的重要條件。

宋代金石研究的方法,「大約不處於著錄、摹寫、考釋、評述四端。有存其目者,有存其文者,有圖其形者,有摹其字者,有分地記載者,有分類編纂者,或考其時代,或述其制度,或釋其文字,或評其書跡,至為詳備。此北宋以後研究之大概也」。這是頗有見地的分析與概括。

在宋代金石學研究有開創之功的,首推宋仁宗時期的劉敞,他開私人收藏著錄之先例,把家藏的十一件古器物,使人摹其銘文、繪其圖像,刻之於石,名為《先秦古器圖碑》(已佚)。他還在《先秦古器記》一書自序中,他總結了自己研究古器的方法:「禮家,明其制度;小學,正其文字;譜牒,次其世諡,乃為能盡之。」寥寥數語,對研究古器的方法作了精闢的概括。

在這個時期,還出現了許多重要的著錄。現存時代最早、較系統的古器物圖錄,如呂大臨的《考古圖》、王黼的《宣和博古圖》,其特點是有摹錄較準確的圖像、銘文,記載了尺寸、容量和重量,進而考證並儘可能註明了收藏地和出土地,對後代有較大影響。之後,有薛尚功的《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歐陽修的《集古錄》、趙明誠的《金石錄》、洪适的《隸釋》等。

四·金石研究的低谷期

元明時期,金石研究處於低谷階段,這個時期的研究成果甚少。比較重要的有朱德潤的《古玉圖》,是現存年代最早的一部鑑賞古物的論著。此外,還有元·潘昂霄的《金石例》、明·趙崡的《石墨鐫華》、陶宗儀的《古刻叢鈔》、都穆的《金薤琳琅》、來溶的《金石備考》等。

五·金石研究的鼎盛期

清代,受乾嘉學派的影響,金石學進入鼎盛期。有人據容媛所輯《金石書目錄》統計,現存金石學著作中,清乾隆以後約200年間竟達906種之多,而北宋至清乾隆之前700年,僅有67種(其中宋人著作22種)。由此可見,清代金石研究之盛況和碩果纍纍。

乾隆以前的金石研究偏重於石刻,主要著作有顧炎武的《金石文字記》,朱彝尊的《曝書亭金石文字跋尾》等。乾隆年間,「御纂」的《西清古鑑》、《寧壽古鑑》、《西清續鑑甲編》和《西清續鑑乙編》四部書,收錄清宮所藏銅器總計4000餘種。此後,在乾嘉學派的影響下,金石學迅速發展。

此間研究著作甚眾。在銅器和金文方面,主要有錢坫的《十六長樂堂古器款識考》、阮元的《積古齋鐘鼎彝器款識》,均有圖像、銘文摹本,並進行釋文和考證。此後的著錄一分為二,圖像與銘文分別著錄。收錄圖像的著錄主要有劉喜海的《長安獲古編》、吳大澂的《恆軒所見所藏吉金錄》、端方的《陶齋吉金錄》及《續錄》。收錄銘文的著作主要有吳式芬的《捃古錄金文》、吳大澂的《愙齋集古錄》、方濬益的《綴遺齋彝器款識考釋》,收錄器銘眾多,資料豐富,摹寫精細,考釋頗詳。

在石刻方面,著作甚多,主要有錢大昕的《潛研堂金石文字目錄》及《跋尾》,吳式芬的《捃古錄》、繆荃孫的《藝風堂金石文字目》、端方的《陶齋藏石記》,他們著錄所藏金石拓本達一兩萬種。孫星衍、邢澍合著的《寰宇訪碑錄》,自周、秦迄元,按地區列舉歷代石刻目錄計8000餘種。其後續補之書,有趙之謙、羅振玉、劉聲木三家,所增倍而過之。王昶的《金石萃編》、陸增祥的《八瓊室金石補正》則為集成性資料彙編。此外,還有斷代、地域,以及墓誌、造像、畫像石等方面的專門石刻著作。葉熾昌的《語石》石通論性著作。

在錢幣、璽印、古玉器等方面,重要的著作有李佐賢《古泉匯》六十四卷,後又屢補三十二卷,著錄歷代錢幣達6000枚,可謂泉譜之巨著;陳介祺《十鐘山房印舉》,存錄盈萬,世稱「萬印樓」;吳大澂《古玉圖考》,「辨訂源流,引證經傳,圖說詳明,至為精核」。此外,還有錢坫的《浣花拜石軒鏡銘集錄》、瞿中溶的《集古虎符魚符考》等。清代金石學研究的特點,在於精鑑別,詳考證,範圍廣,並進行了一定的集成性和綜合性工作。

六·金石研究的衰落期

清末民初,金石學研究走向衰落。有人提出了古器物學,並進一步擴大其研究範圍,包括新發現的甲骨和簡牘,並擴及明器和各種雜器。羅振玉和王國維是這方面研究的集大成者,著作頗多。馬衡著《中國金石學概要》,對金石學作了較全面的總結。

金石學保存下來許多有價值的銘刻資料,考證出不少古器物的名稱和用途。但未深入分析古器物的器形和花紋,未進行斷代研究,始終沒有形成完整的學科體系。近代考古學傳入中國後,仍有學者進行金石整理和研究,但獨立的金石學已不再存在,金石學變成考古學的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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