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部分人認為這是一個虛假的事件,而其他人則堅持認為在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西部戰線的英德雙方確實有過不可思議的聖誕休戰,雙方甚至還舉行了足球比賽——這是人類浪漫而美好思想下的短暫的意外結果,這種美好的願望在人類自相殘殺的炮火連天的戰場上變成了現實。
在美國,這被稱為「戰爭創造市場」(War Cause Marketing),而在其它地方這被看作是戰爭暴利,換句話說這是一種犯罪。廣告和電影導演從不羞於利用杜撰出的人或事煽動觀眾的情緒,而大眾也樂於自身內心情感的訴求被滿足。事實上,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聖誕休戰這一事件中是否真的有足球比賽,但我們知道它的積極影響,這才是最重要的。
對於不明真相的人來說,這個故事既真實又讓人不可信,而正因為如此,事情的真相可能沒有人能夠說得清。就算聖誕前夕德國士兵並沒有歌唱《平安夜》,或者當時戰場上並沒有足球的身影,這個故事仍然能讓人切身感受到籠罩在聖誕節的神秘、傷心和希望的複雜情緒之中。這也就是為什麼戰爭故事往往能夠揭示人性的善與惡。
從德國1914年8月入侵比利時打響戰爭的第一槍開始,再到隨後的邊界之爭、馬恩河會戰和伊普雷戰役以及全球各種大大小小的軍事衝突,20世紀的美好已經被徹底摧毀了;每天都有新的戰役和人為造成的災難;各種報刊上的傷亡人數多到讓人不敢相信,這註定是一場不平凡的戰爭。這簡直就是人間地獄。
翻閱有關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書籍和各個版本的教科書,你會發現故事中有一個歷史漏洞。事實是到1914年12月,一戰的戰場就如同絞肉機一般的存在。各個陣營的士兵都感到疲憊不堪——厭倦了相互廝殺、厭倦了眼睜睜看著戰友死去卻無能為力、厭倦了不知道下一秒自己是死是活的恐懼。他們已經精疲力竭,所有美好的理想都已經破滅,他們就像醉漢一樣,只能靠一絲絲幻想讓自己生存下去,許多人已經被戰爭的毒藥窒息了。那麼,這一切與足球究竟有什麼關係呢?
1914年的聖誕前夜,根據傳聞、當時的戰爭新聞和目擊者的記載,士兵們蹲伏在離敵人不超過150米的壕溝裡,壕溝遍布法國北部,一直延伸到瑞士。處於交戰雙方中間的是「無人區」,哪一方率先停火併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發生了什麼。總而言之,戰鬥就這樣停止了。1914年的聖誕休戰不是一戰的第一次非正式休戰,但肯定是最後一次。雙方的談話聲、笑聲和歌聲取代了頭頂無數的槍林彈雨。
人們必須想像這場戰爭對身陷其中的士兵們造成了多麼大的影響。這不是一場僅持續幾天的小戰役,而是一場持續了數月的大規模戰爭。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槍林彈雨中逝去,無數炮火摧毀了人的身體和思想,使士兵們陷入了他們無法想像的噩夢般的世界。不難想像,戰場上的年輕人夢想著在家中生活的樂趣:妻子、家庭、孩子、溫熱的食物、乾淨的床單……還有足球。
大多數人認為是德國士兵最開始慶祝聖誕節的,因為德國時間比英國和法國時間早一個小時——但這真的不是這個故事的重點。至少對於本文來說,重要的是英軍士兵們穿過無人區,沒有看到子彈呼嘯,而看到了德軍陣營上的聖誕樹和蠟燭;或者盟軍士兵們點起了香菸,揮舞著自己的帽子。音樂聲和歡笑聲填補了他們生活中空虛的部分。最初,雙方計劃在第二天的戰鬥發生之前部署隊伍進行埋葬屍體和搜救,因為他們想要在戰爭中做些「人道」的事情。
這件事裡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也許是士兵們俯視敵人,卻看到一個精神狀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可憐人。然而他們的首長們卻在之前告訴他們,他們的敵人是嗜血的野蠻人和怪物。在一戰打了六個月之後,士兵們已經疲憊不堪和無比思念家鄉了。
大多數人被告知他們可以回家過聖誕節,而一些報導也暗示士兵們能在家過節;然而,聖誕節之前的戰爭形勢表明回家過聖誕節幾乎不太可能。也許這就是為什麼郵遞員能從信件和禮物的數量上感受到了雙方士兵的情緒變化。在一些戰線上,上級的戰鬥命令被公然無視,而有的戰線上的指揮官們甚至下令禁槍。
在聖誕前夕,一夜之間寒冷的氣溫凍結了土地,地上開始出現了一層薄薄的雪。降雪似乎都凍結了來自遠處的聲音,但在那一天,士兵們從各自的戰壕裡走了出來,聖誕歌聲漂浮在雪花上。而就在僅僅幾個小時前,雙方陣營裡的士兵們還都緊繃著神經互相警惕著對方。據報導,在法國北部打破沉默的是來自德軍的一個聲音:「你們不要開槍,我們會停火。」
此時,除了交換禮物、香菸和親人的照片和相互握手之外,只有通過足球,他們才有可能相互產生信任,哪怕這樣的時光只有短短幾個小時。
在位於比利時伊普雷斯附近的柴郡第六營,有一個名叫厄尼-威廉士19歲士兵,在彼得-哈特的《火與運動:英國遠徵軍與1914年戰役》一書中描述了足球是如何把雙方團結在一起的。威廉士在1983年的一次有記錄的採訪中也講述了他的故事。
「我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足球,但肯定不是我們這邊來的,是敵方陣營裡的足球。那是一個真正的足球。他們把脫下來的外套當作球門。這只是一次純娛樂性質的足球賽,我想大約有幾百個人一起參與了進來。我也是參與球賽的其中一員,19歲時的我踢得非常好。似乎每個人都玩得非常開心,享受著純粹的快樂。」
「有一些德國人會說英語。但我們這邊的人不會說德語!沒有裁判,但那樣的比賽也不需要裁判。就像小時候在街頭踢球一樣,沒有裁判會像警察一樣會把你罰出場。沒有比分統計,沒有數據統計——就是一場純粹的混戰。跟電視上的足球比賽完全不一樣。我們穿的是那種很嚇人的大靴子,那時的足球也是皮質的,很快就溼透了。
查爾斯-布洛克班克中尉也是柴郡軍團第六營的成員,在他的日記中有一篇詳細描述了當天的足球比賽:「最不尋常的是……德國人在戰壕裡一邊爬來爬去一邊向我們大喊讓我們出來喝一杯。他們當中有一個人從戰壕裡出來時沒有帶任何武器,我們中的一個人也率先出來了。緊接著一大群人聚集起來。我們找到了一個小橡皮球,當然,這場足球比賽結束後,我們也交換了各種各樣的東西。」
在彼得-哈特的同一本書中也記錄了德國士兵們的感受,撒克遜133團的中尉約翰尼斯-尼曼談到那場球賽時說:「一個蘇格蘭士兵帶著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足球,幾分鐘後大家便開始踢了起來。比賽開始了,蘇格蘭人用他們奇怪的帽子在球門上作記號,我們也一樣做了記號。在凍土上踢球並不輕鬆,但我們還是遵守了比賽規則,儘管比賽只持續了一個小時,而且沒有裁判。」
「很多傳球都是直接大腳往前開,所有參與比賽的人儘管都很疲憊,但卻依然很開心……但經過了一個小時比賽後,我們的上級指揮官聽說了這件事,他下達了命令讓我們必須停止比賽。」過了一會,我們又回到了戰壕裡,雙方的見面結束了。比賽以3-2的比分結束了,我們贏了。「
就像1914年的聖誕休戰被認為像一個浪漫而高貴的傳說一樣——一旦有言論說足球取代了原本應該發生的戰鬥,足球也會被用於宣傳目的。例如,《法蘭克福時報》發表了一篇社論,嘲笑英國和德國士兵在當天是足球運動員,並且嘲笑他們「在足球場上鍛鍊四肢」,而不是在前線與敵人殊死搏鬥。
正如人們所預料的,這種幸福不會持續太久,而且總是短暫的,這也是這個故事的魅力所在。在《衛報》上刊登的一篇文章中,德國中尉古斯塔夫-裡本扎姆對那場足球比賽描述道:「英國人非常感謝停火,因為他們終於可以再次踢足球了。但是整個事情慢慢變得荒謬,必須被停止。我要告訴他們,從今晚起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在英國,雖然有1914年聖誕休戰期間的足球比賽,但足球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所起的作用並不總是積極的。評論家指出,足球和狩獵被用作幾項宣傳運動的一部分,特別是隨著傷亡人數的增加,英國政府在這些運動項目裡招募前線人員。此外,在這樣的戰爭環境下,英足總堅持繼續舉行1914/15賽季的比賽引發了巨大的爭議,人們認為英足總是在分裂球迷,認為這樣的行為很令人失望。
但是這個故事裡的足球比賽吸引人的點或許就在於它的不完美,這樣的事件在那樣的年代裡無異於一股清流,流淌在每個人的心裡。士兵們居然可以在以命相搏的戰場上與敵人踢足球比賽,這是幾乎不可想像的。德國士兵看到的是與自己一樣可憐的異國年輕人,而在他的首長眼裡,他們只是一群不聽從命令殺死敵人的士兵。從足球的角度來看,聖誕休戰可謂鼓舞人心。各種相關記載的不同讓我們在一個多世紀以後才得出結論。
有的人認為是聖誕節讓雙方的戰鬥暫停;也有人說是足球讓雙方休戰。然而,事實卻是人類自己停止了戰火,哪怕這樣的美好時光只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