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必武是中國共產黨的重要領導人,他對儒家的「修齊治平」和「家國一體」理念,有著深刻理解和獨到應用。他目睹了封建社會和軍閥割據時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官場黑暗,民不聊生的種種弊端,內心深惡痛絕。投身革命後,在聚少離多的情況下,面對家人和親友間的方方面面,董老以其堅定的理想信念,超凡的遠見卓識和質樸的家國情懷,通過一篇篇家書惕勵自己,教化家人,營造出一股清新之風和浩然正氣,為世人所重。
對自己:甘為民僕恥為官
董必武德高望重,備受尊敬。但他從不以老自居,恃功自傲,而是甘當民僕,自比「老牛」,時常反省,修身勵進。七十大壽時,董老以「蹣跚行步慢,落後最宜鞭」警醒自己;八十五歲時,直陳「新功未建慚高坐,老本無多啃早完」誡己示人;九十高齡時,他爽言「徹底革心兼革面,隨人治嶺與治河。遵從馬列無不勝,深信前途會伐柯」。人老心不老,耄耋之年仍不忘修心革面,對祖國的美好未來充滿信心。
讀馬列、學毛著,不斷用導師、領袖的革命理論武裝頭腦,指導行動,是董必武的一貫風格。「五篇六本相連讀,學習當如卒過河。」1972年2月,春節臨近之時,董必武在其《偶成長句一首》中吐露心聲,激勵自己,慰勉家人,這年他87歲。平時,他謹慎用權,高點定位。1950年2月,侄兒董良壎從武漢來信,反映家中生活困難,同時,想請當「大官」的叔叔幫他從供給制換到薪水制的單位工作。此時的董必武,作為政務院指導接收工作委員會華東區工作團團長,十分繁忙。看到信後,董老為侄兒不懂事、缺乏大局觀既難過又痛心,深夜以一封長信回復。其中寫道:「你和良新原來在家中是失業的,要我介紹才找到一個工作崗位,是供給制,你們都不滿意……要解決家庭生活困難問題,一般的只有靠發展生產,大家都要從事生產。」在談了要立足現有崗位,努力工作,不可以隨便伸手要照顧、要待遇後,董必武對侄兒正言說道:「我能對你們幫助什麼呢?我現在應當忙的,不是單想著我們自己家中怎樣生活的問題,而是怎樣組織全國工農軍民人等生產的問題;是怎樣解決幾十萬幾百萬災民的生活問題;是怎樣恢復上海被敵機轟炸被毀壞了的生產機關的問題;是用什麼方法去消滅舟山群島、臺灣及海南島上敵人的問題。把一個個人家中生活問題和我上面所說的諸問題相比較,你們就知道家中生活問題是渺小不足道到如何程度了。」在董必武的教育幫助下,良壎、良新後來回鄉動員和組織家人及鄉親開展生產自救,克服困難,改善生活,受到董老的肯定。
董必武為人謙遜。1968年12月初,同為「延安五老」之一的徐特立去世,董老沉痛悼念。在其《挽徐特立同志》詩中開頭便道:「晚節全持好,堪為我輩師。」短短十字,生動地詮釋了董必武懷念故友的真誠和敬重兄長的謙卑。董必武除自我反省,還主動接受監督。1960年12月4日,董必武在給女兒良翬的信中寫道:「你說我的性子太急,也說得很對,我不僅性子急,對人的態度也過於嚴厲,有使人不敢接近或接近而不敢盡其詞的地方。……參加共產黨以後有些改變,但病根沒有完全去掉,有時復發,你這次揭發我這毛病,我下決心改。你遇見我舊病復發時就提醒我,總會改掉的。」聞過則喜,虛懷若谷,這就是董老。
待妻兒:親情濃鬱嚴要求
董老的愛人何蓮芝,是位1933年入黨的老紅軍。無論是艱苦的戰爭年代,還是國民黨白色恐怖時期,何大姐都是忠心赤膽,義無反顧,與董必武結下深厚情誼,成為忠實的革命伴侶和戰友。每年3月,何大姐生日時,董必武都會以適當方式相賀,表達對妻子的愛戀之情。1961年3月3日,何蓮芝同志51歲生日,董老以詩吟懷為老伴祝壽:「貽我含笑花,報以忘憂草。莫憂兒女事,常笑偕吾老。」1965年11月中旬,董老去廣州休養。抵達後的第二天,就給「蓮芝同志」寫信。在通報了途中看到聽到的「農業收成比去年好」等情況後,關切地詢問「你咳嗽好些沒有?小胖溫度減低了吧!……良翬要她今後多到家裡看看你」。樸實的話語中,充滿了對老伴的關心和愛。何蓮芝小時家裡窮,讀書識字少,文化程度不高。為了表達對毛澤東的敬重,又能教夫人學文化、學理論,1967年1月12日,董老為蓮芝同志抄毛主席語錄100條,並題贈七言絕句一首:「百條語錄見精神,革命箴言字字新。反覆誦歌基礎奠,用之不盡葆終身。」反映了兩人之間的樸質情懷。而在調資調級方面,董必武則是嚴格要求。1956年,國家機關幹部調資時,人事部門考慮到何蓮芝資歷深,級別低,單位擬定給她提級加薪,董必武沒同意。還特地找有關同志說,還是先提別的同志吧!
在家庭教育方面,他非常注重點滴入手,以德樹人。從不允許孩子們利用自己的職務和影響謀私利、搞特殊。1957年12月24日,董必武給正在讀書的女兒良翬、兒子良翮去信時寫道:「媽媽要良翬用錢記帳,不簡單是怕你多花了錢,而是要你胸中有數,並藉以了解物品在市場上的價格。這樣做,養成習慣,你們將來為國家、為人民服務,要用錢的時候,就會從實際出發,不至於專從需要出發而要顧及可能了。」大兒子董良羽,1957年考入哈軍工,這是一所具有軍事性質的學校。剛入校時,董必武要求兒子要抓緊調整適應,以便真正取得「兵」的資格。1964年3月,專攻雷達專業即將畢業的良羽,收到父親一封題為《祝羽兒二十七初度》的家書。信中寫道:「生日不相聚,家人總念之。世情重骨肉,吾意別公私。學得尖端到,何妨旦暮離。一將分作二,此理切須知。」這首五言律詩,言近旨遠。既表達了父親在兒子生日之時的祝賀之意,又傳遞了父親對愛子即將奔赴新的工作崗位的殷殷囑託。
兒子董良翮,對於董必武來說,屬老來得子,打小疼愛卻又是嚴格要求的。1969年,良翮面臨下鄉務農。當時董老是中央政治局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按常理給孩子安排個好工作不是問題。但董必武態度鮮明:「幹部子女不能特殊,良翮還是下鄉插隊去。」臨別時告誡兒子:你是革命的後代,要嚴格要求自己,生活上要艱苦樸素,和群眾同甘共苦,決不能高人一等!按照父親要求,良翮和妻子頓雲潤一起報名下鄉,雙雙決心「做一個普通農民」。董良翮一幹就是10年。他虛心好學,刻苦鑽研,苦活累活搶著幹,得到當地群眾的交口稱讚。《人民日報》曾把他作為下鄉知青的先進典型予以報導。
念親友:關懷呵護不越線
茅廬雖小,重在家風,和在人心。董必武父輩兄弟8人,同輩兄弟、侄甥和孫輩們加起來,可是不老少。兄嫂也好,弟侄也罷,但凡來信,或早或遲,董必武都會回復。遇有無錢看病或生活確實困難的,他都儘量幫。
1942年9月間,正在重慶參與國共和談並開展統戰工作的董必武,收到胞弟董賢鈺(又名覺生)的一封家書,他很快以《喜得覺弟書及七律一首依韻答之》回復道:「亂離人似九秋蓬,一紙飄然寄自東。且喜親朋多甚健,惟聞吾弟尚微聾。堅持敵後斯為貴,教育青年更是功。我豈為名頻浪跡,故鄉回首月明中。」字裡行間,思鄉念親,飽含深情,令人感動。堂哥董賢琨因病去世,其妻孫氏獨立撫養兩個孩子。1949年初,正值國共內戰的最後較量階段。紅安城被炸,家中房子被毀壞。當嫂子寫信告知家中相關情況後,剛剛病癒的董必武專門回信。「大嫂:元月二十五日信敬悉!離家二十多年,很少問候你,我知道這二十多年事變很多。家裡房子早被蔣介石匪軍毀了,弄得你們大家都無安身之所。」在表達關心安慰後接著寫道:「……現在革命勝利了,我又在北京做事,一時恐怕不會回湖北來。等些時候找個機會回來看看。」信的最後董必武深情地說:「大家還要受些時苦,等到將來土地多了,你們的家庭可能好些。祝你健康並祝闔家清吉!」落款「弟必武」。時隔數月,大嫂家中接連出現狀況,董老非常關切。他在給「良俊侄」信中寫道:「今年大旱,你們母子都患病,我們很焦心,不能幫你的忙,渡過今年的難關。茲特寄上人民幣貳拾萬元(那時舊幣一萬元相當於人民幣新幣一元)給你母親用,請轉交為盼!問你和你的母親及其他的人都好!」
大家庭裡,董必武對每個人都關心。他的原則是,對於體弱多病喪失勞動能力的鰥寡老人,自己再苦、手頭再緊,都設法予以幫助;對於身體較好,有勞動能力的晚輩後生,則要求他們自食其力;對於試圖利用他的地位影響開後門、搞特權、走捷徑的則一律拒絕。1949年9月13日,在給良壎侄的信中,他明確寫道:「在社會上有正當職業的人,應當安心從事於原有的職業。沒有職業的人,應從勞動方面去找職業。勞少酬多的現象,是要逐漸革掉的。寄生生活更不能延長下去,那是不待言的。……良潤我已寫信給她不要北來了。要謀生活南北都一樣。這些你們聽起來都不大順耳,但這是事實。我一時恐不能回湖北來,再寄一張相片給你們。」
堂弟董獻之是個從封建社會過來的舊式知識分子。為了幫助他轉變成社會主義建設需要的新型人才,在同輩人中董必武與之通信最多。「你在商業廳工作也參加生產,這對於你是很好的鍛鍊。每日適當擠出點時間來看革命的書籍……你又參加到革命隊伍裡來了,要好好學習革命的思想和作風。簡單一句話就是學習腳踏實地的工作和老老實實為人民服務的作風。」1950年5月8日,董必武給「獻之弟」的信中如是說。時隔兩年,董老再次給獻之去信:「你去年年終鑑定,優點多於缺點,這很好。繼續發揚你的優點,努力改正你的缺點,你就更加進步了。」信中董必武希望堂弟在「三反運動」中,老老實實地把自己過去的歷史交代清楚,不要有顧慮,有問題改了就好。在董必武的教育幫助下,董獻之後來成為湖北省參事室參事。董老及家人得知後都很高興。
「風來有跡葉微動,潮退無聲灘漸明。」這是1967年11月,時值82歲高齡的董必武寫給三個兒女書信中的兩句詩。言有盡,意無窮。一來一退,一有一無,看似平常,喻理至深。褪去浮華,甘於平淡,臻於寧靜,守好晚節,引領家人。這是董老的一種境界,一縷情懷,也是其送給世人修身齊家走天下的一份大禮。(朱廣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