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劇在播出期間討論度十分的高 ,不只是因為劇情新奇和搞笑的設定,每個人物都特別有個人魅力,且 人物行為合理,行為動機明確,不把觀眾當傻子,大家看得開心,看得快樂,所以大家都很喜歡,願意把他安利給身邊的朋友,我 就是他們其中的一員。
人類之所以能在短期之內躍居於食物鏈頂端,「正是由於大規模的人類合作是以虛構的故事作為基礎,只要改變所講的故事,就能改變人類合作的方式。」對於電影藝術來說,其核心的藝術表現形式就在於用畫面和聲音講好一個故事,而改變講故事的方法或許就能重新挖掘和彰顯其意義所在。2018年9月,由莊文強編劇及導演的影片《無雙》以其高水準的敘事技巧完成了對類型片的重新闡釋。
1.懸念:需要麥格芬和疑問
宏觀來講,電影《無雙》的敘述可分為兩個部分,即當下時空和被敘述的時空。當下時空主要以李問被香港警察審問為主要敘事內容,處於影片開端,被敘述時空則以李問的回憶為主。結合影片整體來看,我們不妨把被敘述時空的真實情況歸納於此:
李問祖上三代都以製造假鈔為生,行規分明無一落網。但自己的父親卻在異國被其朋友坑害毆打致死,李問為了東山再起,在加拿大隱忍度日,一邊靠賣假畫為生,一邊潛心組建團隊製作新一版美鈔,並傾心於隔壁的女畫家阮文而不敢言。為造假幣策劃了加拿大公路搶劫油墨事件,並意外地殺了警察。在最終造出可以以假亂真的假幣後,選擇為父報仇,救下了只有一面之緣的秀清,並將秀清的容貌徹底改成了阮文之像。後因鑫叔破壞行規,被加拿大警方抓住把柄。李問糾結之下按行規處置了鑫叔,並設計殺害了加拿大警察。沒想到的是,秀清終於知曉自己容貌的秘密,因愛生恨,將阮文及其未婚夫綁至酒店,試圖讓李問在她們之間做出選擇。團隊內訌之後,李問和秀清在泰國開始了逃亡之旅,但因李問執意要去找阮文,秀清憤怒之下出賣了李問,目送著李問被抓入獄。
什麼是懸念?懸念是「利用觀眾(讀者)關切故事發展和人物命運的期待心情,在劇作中所設置的懸而未決的矛盾現象...即能夠集中觀眾的注意力,引導觀眾進入劇情發展,從而達到飽和狀態的欣賞效果」著名的敘事學家米克·巴爾曾提到:「懸念可由後來才發生的某事的預告,或對所需的有關信息的暫時沉默而產生」。如果《無雙》嚴格按照上述正常順序來敘述,這部電影就只可稱得上是一部精彩的犯罪電影。但是《無雙》將人物被捕入獄放在開頭,調整了敘事順序,對「後來才發生的某事進行了預告」。其次,罪犯李問在面對警方審問時,觀眾接收到影片最大的「暫時沉默」:主謀畫家是誰?這就是影片開頭懸而未決的核心問題,激發了觀眾的觀看欲望。
「麥格芬」的原意是對某種行動的總稱,即偷竊某個文件,獲取某個秘密,希區柯克將其總結為「一種竅門,一種手段」。偷竊的這個文件,這個秘密的具體內容並不重要,而如何獲得才是需要被講述的內容。「當人物確實處於危險時,就應該有一種戲劇性的法則:一路上,這個主要人物的生存變得這樣令人揪心,以致觀眾完全忘記了「麥格芬」。」
對於《無雙》來說,影片由警方之口向李問提出來的疑問:主謀畫家是誰?這個問題無疑成為了情節發展的主要推動力,並且是劇中人物的行動方向,類似於希區柯克口中的「麥格芬」。同時,我們從後面的情節來看,「畫家是誰」這個問題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儘管這是一個虛假的答案),但是此時,「畫家是誰」這個問題成功引起觀眾的興趣後已不再被人特別關注,觀眾此時的注意力早已轉向了李問與這些人物的傳奇經歷。因此,在不知不覺中,由麥格芬引起的懸念感讓觀眾開始進入敘事的邏輯。
但是維持這種懸念感以及穩定觀眾的觀影欲望,不光需要麥格芬,還需要一系列的疑問。正如《無雙》的開頭一樣:第一場戲,從一個特寫開始,取牆面的顏色做顏料,用魚骨頭做畫筆勾勒出線條。而鏡頭拉開,我們了解到主人公正身陷泰國監獄,剛剛所繪的線條其實是一張假郵票。這一場戲不僅為我們提供了主人公的「核心特長」,還為我們拋出了影片第一串疑問:他寄信給誰?信裡寫的什麼?他是誰?他是幹什麼的?他為什麼擁有這麼高超的技法?
緊接著,主角被引渡回香港,我們在這一場戲中知道了他的身份及所處的國際制鈔集團相關犯罪事件,而此時創作者則拋出了第二個疑問:主謀畫家是誰?這也是上述所說的影片最大的疑問。隨著情節的推進,一個新人物隨即登場,一個打扮時髦的女性角色。在她與警方的溝通中我們獲知她是國際上有名的畫家阮文,其未婚夫就是被李問所在的制鈔集團所殺害,而她此行的目的卻是要保釋李問,她為什麼要保釋她的殺夫仇人?這一系列的疑問都成為了導演和編劇的「暫時沉默」,成為了建構懸念感的重要組成部分。
還應該注意到的是,如果一味地拋出問題而不去解答,不僅不能維持懸念感,反而會適得其反。而提起觀眾興趣的辦法是在拋出問題的同時並開始著手解答某些疑問,讓觀眾在觀影過程中有所滿足,同時又不失期待。就像前文所述,我們在第二場戲的時候就解答了第一場戲的疑問:他是誰?當我們得知李問的造假技術驚為天人時,這一部分就足以暫時滿足觀眾的好奇,又不失對後事的期待。正如「大團圓結局不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掌握了觀眾,觀眾會同您一起推理,接受不幸的結局,但條件是要在影片的主要部分有足夠令人滿意的內容。」通常,敘事的過程就是觀眾自我揭曉答案的過程,此時的懸念感才逐漸成立。
2.視角:讓觀眾相信這是答案
所有的答案都建立在問題成立的基礎之上,影片大部分敘事要想符合邏輯必須建立在「畫家」這個人物存在的基礎之上。創作者在影片最開始提出了一系列的疑問,而下一步就是要在敘述中答疑解惑,並建立起以下敘事的真實性。而這部電影之所以能大獲好評,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創作者動了誘騙觀眾的心思。同時,這也是主角李問的心思,只不過對於李問來說,這裡的觀眾替換成了警方,這恰好符合全片以假亂真的內核。跳脫出創作者的圈套,將注意力放到該影片的「誘騙」技巧上會發現,這與講故事的視角不無關係。
不可靠敘述者最早指代一種文學現象,由韋恩·布斯(Wayne Clayson Booth)在《小說修辭學》裡提出,「當敘述者的講述或行動與作品的規範(以及隱含作者的規範)相一致時,我將其稱為可靠敘述者,反之則稱為不可靠敘述者」。就電影來說,它是由畫面、聲音等方式來講述故事,所以電影中的敘述者就應該分為兩個角度:非人稱敘述者和人物敘述者。
1、人物敘述者的「謊言」
就人物敘述者來說,該影片出現了多個人物,我們將他們分為兩個陣營,代表真相或受害者的可靠敘述者:何蔚藍警長、加拿大警方及阮文。其次是犯罪行為的代表人物:李問、畫家和秀清。
所以一開始,由警方,這一可靠敘述者視角來告訴觀眾,存在一個名為「畫家」的主謀,這無疑是讓這一虛假信息並不具備可懷疑的可能性。其次,秀清以阮文的身份到來,通過臺詞強調:「我最愛的人是畫家殺死的」,讓觀眾對這一信息從不懷疑。由可靠敘述者帶來的可靠信息完整地被透露之後,在接下來李問的敘述中,關於「畫家是誰」這個問題被觀眾質疑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而李問的謊言也隨之被觀眾相信。
希區柯克曾說:「在影片中,我們很能接受一個人在編故事。再說,當一個人敘述一件往事時,我們能接受這個故事用閃回的手法來闡明,仿佛它在眼前進行。這樣的話,我們為什麼不能在閃回中同樣敘述一個謊言呢?」由於《無雙》中揭曉答案的方法正是用閃回的形式,而發出這個回憶的行動者正是李問。一個不可靠敘述者除了指代精神障礙者或認知障礙者這些非常態的敘述者以外,還應該包括故意誤導觀眾的欺騙者,所以誘騙觀眾的第一個方法即讓觀眾進入到一個不可靠敘述者的邏輯中。
在李問的敘述中,它曾兩次強調「畫家」這個人物的兇狠。一次是他面對警察的審問時說:「要是被畫家知道我在這,我們都會死」。第二次是面對阮文時再次強調:「你知道我說出來,我們倆都有危險」。兩次的重複讓觀眾對畫家建立起第一印象。與此同時,在畫家形象的反襯作用下,他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軟弱、正義的被害者形象,並且懷揣著無法實現的藝術理想,被迫走上複製假畫的道路。這為自己擅長的複製技術找到了令人感到遺憾的藉口,也讓李問喜歡上有絕對天分的畫家阮文成為情理之中。這樣的敘述讓觀眾很容易對李問投射出憐惜的情感,並因李問被迫走上犯罪道路而將他歸為可同情的陣營,所以我們很容易就相信了他口中的畫家正是如此,他只是一個無辜者。
讀者 - 人物 -(謎,偵探故事,探尋)
讀者 +人物 -(兇兆)
讀者 - 人物 +(秘密,例如《老人舊事》)
讀者 +人物 +(無懸念)
其中+\-符號表示獲知信息量,將此理論置換到《無雙》中,正好對應上述第三種情況。即在整部影片中,觀眾與人物所獲信息量形成偏差,觀眾及可靠敘述者對信息的缺失,讓李問這個唯一知情者的敘述變得極為重要,再加上李問一開始便以無辜的形象出現,這就使李問的敘述變得信任可靠,故事邏輯以此建立。
2、非人稱敘述者的「詭計」
上文所述的非人稱敘述者,即電影的創作者,正是他們的技巧,讓人物敘述的「謊言」變得更加可信。眾所周知的庫裡肖夫實驗為我們揭示了鏡頭組接的秘密,即「鏡頭的組接使觀眾產生了聯想作用......造成電影情緒反應的,並不是單個鏡頭的內容,而是畫面之間的並列」。在此影片中,創作者們就多次利用此原理,讓畫面的組接產生多重含義,引起人物情緒的變化,並暗示事情發展的真相。
上文已提及,此故事的邏輯真相能成立的前提是讓大家都相信「畫家」這個人物的存在。在李問被引渡回香港警局後,創作者們就首次用了庫裡肖夫原理暗示李問和警方口中的「畫家」就是此刻出現在畫面中的由周潤髮飾演的角色,以此來增加懸念感和緊張感:
3.反轉: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
「反轉」從敘事學的角度來說即觀眾與劇中人物所知信息量有所偏差,也正如上文所述,不同敘事視角的「一致口徑」讓觀眾逐漸步入某一單一視角的敘事邏輯中,而當結尾處呈現出「李問即畫家」、「秀清即假阮文」、「李問與畫家阮文並不相識」等一系列真實的反轉情節時,才是整個影片的高潮所在。其產生的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觀影效果源於觀眾對前述劇情的絕對信任,以及創作者在影片中做的有效鋪墊。
整部影片的「反轉」正是由何蔚藍警官問出觀眾心裡的疑問時開始的,即「阮文為什麼要救自己的殺夫仇人,僅僅是因為他們兩個曾經相愛過嗎?」影片最開始遺留的疑問至此得到解決,我們從後一場戲,李問保釋成功後與假阮文同處一室時才知道,原來在李問的描述中對「秀清受傷,李問將其整容成阮文模樣」的情節有所隱瞞,此時,觀眾與人物所獲的信息量達到一致,並回憶起秀清在阮文畫展上的失控行為,情節反轉至此成立。
當然,在這個電影中還有更深層的反轉來自於人物塑造及情感上的反差,這一層的反轉才是與影片的主題產生直接聯繫的敘事方式。一方面正如前文所分析的一樣,李問在其敘述中將自己塑造成了軟弱膽小的無辜者形象,而畫家則擁有暴力果敢的性格。人物的真實身份在反轉時得到揭曉的同時,其人物的出場性格也被不攻自破,揭露出人物真相。其次,由人物性格引導下的人物行動也應該是推動情節發展的重要因素,即當李問就是畫家的真相被揭露後,李問對秀清的逢場作戲也致使秀清因愛生恨,做出與李問同歸於盡的行動。
特呂弗曾觀察出在希區柯克的大多數影片中,「麥格芬」的揭曉並不是在影片結束時才顯示,而是在影片的三分之二或四分之三的時候,希區柯克解釋其原因為:「麥格芬其實什麼也不是,它是最空靈,最不存在的,最微不足道的」。電影《無雙》中的麥格芬即「畫家是誰」,而這一問題到最後正如希區柯克所講,答案變得微不足道,因為影片的目的並不是僅僅要讓觀眾知曉我們一直在找的兇手就是眼前的李問,而是讓觀眾明白: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但是直到最後,創作者還在用「信息差」和反轉的敘事原理對觀眾實施了「騙術」,使觀眾相信以上便是全部真相:「李問與畫家阮文並不相識,卻痴情與她」這一反轉情節也與主題高度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