稠粥:家鄉父老離不開的「一口」
圖 文/增宏
離開生我養我的故鄉已有40年了。40年算得上是人生裡程的大半輩子,但是鑲刻在骨子裡的「水土」,沒有被歲月的長河衝淡,永遠難改的家鄉口音,一日三餐短不了小米、黃(油)糕、山藥蛋,做菜、吃麵忘不了放點老陳醋,使得原本城市從來少打交道的左鄰右舍,都曉得我是地道的「山西老西兒」。
人們常說:年齡越大越容易回想過去。故鄉的每條街每條路,兒時形影不離的玩伴,老母親做的家鄉飯,還有曾住了20年的老屋等等,會經常在腦海裡輝映。昨夜忽做一夢,夢見母親做稠粥給我們吃,我蘸著用胡麻油熗的香噴噴醃菜,一口一咕嚕正吃著,忽的有人從背後拍了我一巴掌,我扭頭正要發火,猛然從夢中醒來,原來是妻子邊推我邊說我睡覺不老實,嘴「叭喳叭喳」幹啥,我摸了一下嘴角的「哈喇子」含糊了一句算是回答。
如此,我便有了一番衝動,決定說一說稠粥。稠粥,是我們大同、朔州一帶鄉親們愛吃的主食,一般以早餐為多,材料就是小米。
小米,性溫,源於狗尾草禾本科一年植物,我們那一帶稱穀子。主產於黃河以北地區,含有多種營養素,具有滋陰養血、健脾和胃、除熱解毒、和中益腎、去煩止渴、補氣強虛等功效,是老百姓生活中必需之食物。過去,在家鄉一帶,育齡婦女產子後,要「坐月子」內,一個月裡三餐都要食用小米稀粥,為的是進補身體,利於奶水充足。現在年輕夫婦生兒養女後,雖然不像過去那樣「坐月子」了,但米粥還是常用之食物。在我們那裡由於人們鍾情於小米,還有不少有關小米傳說。因其體為金黃色,故有的地兒稱「金米」。據說,乾隆有一次下江南,因南方不生產小米(穀子),便從盛產小米的山西調撥一百石(音:擔)隨行,山西巡撫知曉大同一帶產的小米色香俱全,便命大同府10日內備足百擔小米。大同知府當然不可怠慢。乾隆皇帝帶著載有小米的馬車一路南下。到了江浙一帶改走水路,隨行貨物全部要倒換貨船上。行駛中,乾隆發現乘坐的皇船和隨行的貨船周圍,始終跟隨著大大小小的魚類,船停魚停船行魚行。乾隆為解其意明吉兇,便詢問隨行太監和大臣何故,大家都說皇帝愛民如子,皇恩浩蕩,連魚也依依不捨一路送行,直說的乾隆皇帝龍顏大悅。而只有吏部尚書劉墉沒有吭聲,乾隆皇帝聰慧絕頂,心知劉尚書曾長期在外任職,又做過太原知府,一定會明白真正原由或有更深刻的見解,便大聲問:「劉愛卿,你怎麼不說話,這到底為何?」劉墉上前行禮後說:「啟稟皇上,容臣附耳稟告如何?」,乾隆容準,劉墉向皇帝耳語。乾隆聽畢哈哈大笑,即命隨從衙役,解開幾袋裝小米的麻包,將其倒入江中,誰知這一倒不打緊,各樣魚類聚集更多,隨船隨行形影不離,有的還時不時撞擊船幫,衙役們只好過兩三個時辰倒入一包,三天後靠岸,倒入江中的小米有10石(音:擔)之多。原來,在行船中,劉墉發現裝小米的後船魚類更多,便判斷是裝在上面的小米溢出的香味招來的。從此,山西小米純香味濃聞名聞遐邇。故事裡的事不一定真,但山西小米特別是雁北一帶產的小米絕對好吃。
山西大同、朔州一帶地處雁門關外,過去屬雁北地區,為高寒地溫,一年只能收種一季莊戶,由於小雜糧耐寒耐旱,且生長期比較長,所以種植谷黍等雜糧比較多,但小雜糧產量比較低,在大集體時代,各小隊每月給本隊有戶頭家庭「打糧」(分糧),玉茭子最多,小雜糧和細糧總共也不過3成,那時候,與眾多鄉親們一樣,家裡的光景十分貧寒,月頭分到糧食很難飽腹到月末,平素難得能夠吃上頓小米稠粥。但母親勤儉節約,為讓父親下地幹活當中能夠耐飢抗餓,生著法子做稠粥吃,小米不夠會加些其它食料。
作為強勞力,父親每天一大早就要下地掙工分,母親要一同起來生火做早飯。她在鍋裡盛上幾瓢水燒開後,把淘洗乾淨的小米下鍋,加火滾五六分鐘後,吃不起純米的,便在上面撒上一層的玉米面淹住水面後,蓋上鍋蓋再溫火燜十來分鐘後出鍋,有時也做玉茭「圪仁」稠粥,說是「黃金粥」,切幾個山藥蛋(土豆)與小米一同下鍋,蓋鍋加火燜20來分鐘出鍋,做出的稠粥說是「金裹銀」,把切成片的胡蘿蔔或切成塊的窩瓜加進去,說是「金裹銅」稠粥。齊備後,母親會把粥盛到陶瓷飯罐裡顛光滑,在放在罐口上碗裡擠上爛醃菜,調點油熗辣椒,用罐耳繩固定好交給送飯人,才算忙完早活兒。最後留下多少,與我們幾個小的一塊吃,吃不飽時母親就喝一碗「圪渣」水(做完粥鍋底留下的鍋巴)充飢。那時我年齡小,對這些好聽的「粥名」沒想那麼多,現在回過頭看,一定是大人們為了接口氣圖吉利,是樸素的對幸福生活的一種念想。現在鄉親們做稠粥,加些土豆、蘿蔔或者南瓜、窩瓜都是為了調節口味,且能夠補充營養,過去誰都沒有這種觀念,無非為得是能填飽肚子,還節省點小米。
無論是純小米粥,還是加玉米面粥、玉米「疙仁」粥,亦或是粥裡摻和山藥蛋、胡蘿蔔、窩瓜,出鍋時必須用鐵勺搋(chuai),就是將燜好的粥來回上下戳摖搋合,直到小米粘度與水徹底融合,如果是加玉米面、切山藥蛋(土豆)或胡蘿蔔、窩瓜的粥,更要經過十幾次戳摖,方才能夠與米麵粘合。爾後盛到瓷盆或瓷碗中,上下顛翻直到光滑成形為止。
要做得可口的稠粥,米的質量必須上乘,以不接年的米(新米)為最香。當然水的量須與米(面)的量匹配,水多水少粥的軟硬度不合適也不行,因過去老鄉們各家戶都是炭火鐵鍋做飯,最要緊也是最難的就是對火候的把握,火小了做出的粥色澤泛白不夠勁道,火大了鍋底會煳下厚厚的「圪渣」(鍋巴),既浪費食材,又可能有煳味,味道遜色影響口感。
山西人早晨都愛喝小米稀飯,也就是稀粥,常做稠粥吃的主要是忻州、原平以北的雁北(朔州、大同)一帶。據說,陝西、內蒙古、河北、寧夏、甘肅、青海、東北等省份的一些區域也做稠粥吃,無非是做法吃法有所不同。有的小米裡加紅棗、葡萄乾、枸杞、黑桃仁等堅果,有的放大米、糯米、薏米、各種豆類等,也就是通常的八寶粥,而大都是為調劑口味,經常當主食不多。唯有大同、朔州一帶鄉親,把稠粥作為主食,除了臘八稠粥要添加紅棗、豆類等材料外,平素都是吃小米為主材的稠粥。
現在,生活好了,過去做夢想吃細糧的願望早已實現了,白面、大米盤上碗下極其平常,儘管如此,與家鄉父老一樣,稠粥是離不開的味道。前些年,每每回老家探親,總忘不了麻煩老母親做幾頓稠粥,這幾年,老母親年歲大了,回去不忍心勞煩老人再去做了,便會到親戚朋友、戰友家裡解解饞,或是到縣裡的稠粥店吃幾頓,但現在都是電飯煲煲粥,雖然比較快也不至於糊鍋,但味道遠沒有過去大鐵鍋做出的粥醇香。
現在生活在距老家千公裡的河南鄭州,各大超市裡都有賣的小米,我都會買些標有山西、東北、寧夏或甘肅等地生產的小米,在周休或節假日裡,讓妻子做稠粥吃,因她也是土生土長的山西人,當然樂得去忙乎。
作者簡介:郭增宏,山西山陰人,從軍23年,2002年底轉業到河南省衛健委系統工作。長期從事思想宣傳工作,與讀書和「爬格子」結下不解之緣。工作以來,發表新聞、科普、文學作品、理論研究文章超200篇,多篇獲獎,自版著作2部,並在多部工具書(期刊)任主編、副主編或編委。
本期責任編輯 荷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