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川一些景區,旅行社和購物商店勾結,旅遊購物回扣現象非常普遍,銀器回扣高達60%,其他水晶、絲綢、犛牛肉的回扣也高達50%。
2017年,四川省查處涉旅行政處罰案件112起,罰款343.38萬元,停業整頓旅行社24家,吊銷旅行社經營許可證5家。
2018年,四川省的旅遊環境如何?不合理低價遊真的銷聲匿跡了嗎?今年五一,央視財經頻道《消費主張》的記者再一次來到了四川,對多條熱門旅遊線路進行了體驗。
2018年4月底,記者來到成都,在錦裡、寬窄巷子、杜甫草堂等景點,發現有許多人正在給來往的遊客發放旅遊廣告。
這些旅遊廣告上都是四川最熱門的旅遊線路,而且價格超級誘人,比如:
峨眉、樂山富貴純玩二日遊特價團150元;
都江堰、青城山一日遊特價80元;
九寨溝、黃龍雙汽三日遊特價200元。
而根據四川省旅行社協會發布的2018年四川旅遊線路參考價:
峨眉樂山兩日遊平季參考價是500元;
都江堰青城山一日遊平季參考價是260元;
九寨溝黃龍汽車三日遊是680元。
國家旅遊局早在2015年就規定:旅遊產品價格低於當地旅遊部門或旅遊行業協會公布的誠信旅遊指導價30%以上的,屬於不合理低價遊。
峨眉樂山兩日遊,僅兩地景點的門票價格,一個人就需要365元,這還不包括來回的車費、住宿費、吃飯、導遊,如此賠本的買賣,旅行社就真的只收成本價嗎?在記者的追問下,旅行社的工作人員道出了低價的原因。
記者:有購物嗎?
四川省中國青年旅行社工作人員:這邊都會有購物店。
四川省中國青年旅行社工作人員:就是一個烏木博物館,一個天工開物。
2018年4月19日,就在記者來到成都之前,文化和旅遊部宣布將在全國範圍繼續開展旅遊市場秩序整治行動,針對「不合理低價遊」、強迫或者變相強迫購物消費等問題加大整治力度。
國家的禁令言猶在耳,可為什麼成都街頭還有那麼多人在發放不合理低價遊的廣告呢?難道就沒有人管嗎?
記者:你們在這兒發小廣告,城管不管嗎?
旅行社業務員:一般不管,如果上面有人來檢查的話都要管,沒人檢查就不管。
果然,記者看到兩個穿城管制服的人,就站在這些發小廣告的旁邊,並沒有制止和管理。
在四川省中國青年旅行社的門店裡,峨眉、樂山兩日遊的報價是每人220元。在向記者出具了220元的團費收據後,門店經理說,合同上要寫每位團費680元,不然合同通不過。
四川省中國青年旅行社業務經理 劉勇:這個合同必須要寫這麼多,寫680元一個人,因為這是旅遊局規定的,如果低於這個價格,這個合同就通過不了,不能低價操作,所以說,為什麼說價格便宜了?因為旅遊局規定,不能賣這麼便宜的價格。
這個門店經理說,通過陰陽合同來逃避監管,是成都不少旅行社推銷低價遊的常規手法。
而另一些旅行社則更加肆無忌憚,這家名為國旅四川國際旅行社的門店裡,峨眉、樂山兩日遊的報價是每人200元,記者交完錢後,他們直接把這個價格寫進了旅遊合同。
果然,一上車,這位導遊就宣布,這次大家參加的是購物團。
導遊:我們這個團隊是一個標準品質購物團。大家請聽好,你們能夠以幾百元的價格坐在上面,享受2千多元的團隊服務,這是政府補貼,是旅行社對政府的一種市場化行為,你們有購物的需求。
而另一位導遊則公開告訴大家,遊客購物,導遊是有回扣提成的。
導遊:各位,咱們去購這點兒物,今天我有提成,也就是你們心裡所說的回扣,大家今天但凡消費上100元,我得3元到5元,也就是3%-5%。
《中華人民共和國旅遊法》第三十五條明確規定,旅行社不得以不合理的低價組織旅遊活動,誘騙旅遊者,並通過安排購物或者另行付費旅遊項目獲取回扣等不正當利益。
但這位導遊對這種明顯違法的事情,不僅不迴避,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認。
為了讓大家多購物,導遊信口開河,其中翡翠就是他推薦的重點。
導遊:翡翠產品可以抵押,一輛私家車能夠貸45%,一套房產最多能貸55%,那一個翡翠產品能貸85%,而且是市場價值,不是你的買價,你買的時候是1萬元,那現在買10萬元,我貸8.5萬元給你,這就是翡翠的增值、保值。
事實上,目前只有少數銀行才開展了翡翠抵押業務,而翡翠抵押比例超過房產的說法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在這家名叫「百年翠」翡翠商店,導購小姐的推銷同樣很賣力。
百年翠 導購:我們這裡每年有10%的增值,假如今年買1萬元,明年你可以換購一個1.1萬元的,可以升值,每年遞增上去,戴個十年、八年,差不多又一個了,翻倍了。
記者:像這個店能有這麼長時間嗎?在這兒?
百年翠 導購:我們這是百年老店了。
事實上,這家自稱「百年老店」的翡翠店去年才剛剛開張營業。
在另一家名為「海棠香苑」的翡翠店,導購小姐更是宣稱她們店的翡翠每年增值20%。
導購:我公司鄭重承諾,所售商品一年上浮20%,兩年40%,以此類推,五年100%遞增。
在導遊和導購小姐的極力推薦下,記者看到很多遊客都買了翡翠。
在翡翠交易中心停留2個半小時,僅一個團就消費了翡翠飾品24980元。有的團遊客不肯買東西,結果和他們團的導遊發生了衝突。
△央視財經《消費主張》欄目視頻
乳膠商店是這條旅遊線路上的另一個重點購物場所。在一家名叫「烏木博物館」的4A級景區,就開了兩家乳膠商店。
在一家名為「儂素乳膠」的商店,導購宣稱他們的商品都是泰國原裝進口的,所以價格才比較貴。但在記者與執法人員對這家商店進行檢查時,發現了非常蹊蹺的情況。
但當執法人員索要相關材料時,這家商店的負責人所提供的代理進口協議,卻沒有對方的蓋章,甚至連代理費用都是空白,這是一份沒有任何法律效力的協議。
而在這家商店所提供的海關進口報關單上,記者發現同樣沒有海關的蓋章和批註。
按照相關規定,經過海關審核過的報關單,應該蓋有海關的公章,而沒有公章的報關單則不具備法律效力。
在低價遊體驗時,記者還在另一家乳膠商店,花了390元購買了一款商標為「佛泰」的乳膠枕。但買回去後記者發現,這個乳膠枕沒有生產日期、沒有質量合格證,也沒有生產廠家,是一個典型的三無產品。
於是,記者又請當地的執法人員來到這家商店進行調查。讓記者驚訝的是,商店裡的產品現在都有相關標識和吊牌。商店負責人承認,他們也是剛剛掛上的。
商店負責人承認,在沒有相關吊牌和標識前,他們銷售三無產品已經長達一年的時間。
△央視財經《消費主張》欄目視頻
樂山大佛舉世聞名,不少人利用遊客的虔誠之心打起了歪主意。在這次低價遊體驗中,記者就經歷了這樣的遭遇。
樂山導遊:釋迦牟尼的金身,那個地方我希望各位朋友虔誠一點,去拜一拜。待會兒,拜了以後,免費給大家發經文,讓大家抄抄這個經書,也就四句話。在佛門當中講,佛門雖小,不收無根之草,只渡有緣人。
事實上,這只是一個名叫「東方佛都」的景區,根本不是寺廟,也不屬於宗教場所。
按照《宗教事務條例》第四十一條規定:非宗教團體、非宗教院校、非宗教活動場所、非指定的臨時活動地點不得組織、舉行宗教活動,不得接受宗教性的捐贈。
樂山導遊:你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問他,當然也可以捐贈功德在這裡,就是把這個經文供奉在佛前,每天這些僧人都會到這裡來上早課。
記者:他們是僧人還是居士?
樂山導遊:僧人,一早的時候上早課,從各個地方趕過來,到這個地方來做早課,做功課,做完以後,晚上的時候又會來這裡做,所以說供奉在這裡,每天他們都會念經。
隨後,他把記者引到一位僧人前面。這位僧人告訴記者,今年是記者的轉折之年,建議記者花錢把剛才抄寫的經文供奉在佛前。
僧人:在這個轉折之年,師傅只能是給你建議,因為今年家裡人沒有犯太歲年的,建議你去把這個經文供奉在那邊,供奉在佛的面前。師傅幫助你把這個轉折運程,把它供起來,希望你能夠蒸蒸日上,也希望你的家人平安健康。
記者:那供奉需要花錢嗎?
僧人:要做功德,功德是這樣的,天數為一百天,也就三種功德,三、六、九,佛教三種吉祥數,3元一天、6元一天、9元一天,300元,最高功德900元,三種選擇一個。
記者:這個300元、600元、900元有什麼區別呢?
僧人:第一種代表了人生吉數,第二種代表了順順利利,第三種代表人生圓滿。
記者:就是花300元、600元、900元就可以供奉?
僧人:供奉在這裡,因為這一百天是為你的,祈完福,做完法事,這個經文就長期供奉,如果不供奉,就把這個帶走就行了。
此時記者明白了,原來所謂的「虔誠拜佛」,抄寫經文都是為了最後的三百、六百、九百做鋪墊。
不是宗教活動場所的地方,導遊誘導遊客進行宗教活動,收取宗教性的捐贈。景區的管理方是否知情?景區裡的僧人和尚,究竟是真還是假?
於是記者兵分兩路,一路潛伏在景區暗訪,另一路表明記者身份,正面採訪景區管理人員。果然,正面採訪的記者,在景區大門口,遭到了景區工作人員的阻攔。
工作人員:請你不要拍,有事聯繫我們領導,你不要對著我!好不好!
而記者到來的信息,迅速被傳遞到景區裡正在勸遊客供奉捐贈的僧人們,在景區裡暗訪的記者拍到,這些僧人們馬上換下僧衣,導遊們則驅趕遊客快走,免得被記者發現,而還有一些景區工作人員開始轉移放錢的箱子。
記者在東方佛都景區門口,被景區工作人員阻攔了將近兩個小時,最後當地旅遊執法人員趕到,記者才最終進入到了景區。這時的大殿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佛臺上堆積如山的手抄經卷。
按照之前那些僧人的說法,只有捐過功德的經卷才有資格擺在佛臺上,那現在佛臺前擺放的這些經卷所代表的就是一筆巨大的錢款,這些錢去了哪裡?最終又進了誰的腰包呢?
在執法人員的幫助下,我們見到了東方佛都景區的張經理,他對捐贈功德的事情矢口否認,更不承認景區裡有僧人存在。
張經理告訴記者,東方佛都景區1994年落成,是展示佛文化和佛教造型藝術的旅遊景區,而導遊勸大家拜佛的那個大殿,是景區承包給個人的經營性場所,不是寺廟,更沒有僧人。
而這一說法與記者體驗時導遊的說辭相去甚遠。儘管景區工作人員不承認他們這裡非法從事宗教活動,但記者和執法人員卻在大殿後面發現了五個箱子,執法人員要求打開箱子,發現其中一個箱子還剩下兩百元錢,而其他箱子裡的錢都被拿走了。
隨後,記者和執法人員又在大殿門口的柜子裡,發現了幾件像僧袍的衣服,面對這些確鑿的證據,張經理才非常不情願地把曾經勸記者做功能的僧人叫了出來。
記者:你是這兒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對。
記者:你是僧人不是?
工作人員:不是。
原來,這就是一個假和尚。按照宗教管理辦法,是不允許穿僧袍的。但是為了騙遊客的錢,這位假和尚卻穿著僧袍,像模像樣地勸遊客供奉捐贈。目前當地公安已經以涉嫌詐騙拘留了這個假和尚。
△央視財經《消費主張》欄目視頻
2017年9月,國家主席習近平向在四川成都召開的聯合國世界旅遊組織第22屆全體大會致賀詞指出,中國高度重視發展旅遊業。旅遊是不同國家、不同文化交流互鑑的重要渠道,是發展經濟、增加就業的有效手段,也是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重要產業。
習近平總書記曾強調,發展旅遊業既要抓硬體,更要抓軟體,要下大力氣提高旅遊業服務質量,做到誠實守信、童叟無欺。
我們再次呼籲四川省的旅遊監管部門,儘快出臺長期有效的監督政策,加大執法力度,下大力氣淨化旅遊環境,從根本上杜絕不合理低價遊的滋生和蔓延,切實維護旅遊消費者的合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