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一生的道路,也許是上一個百年,中國知識分子尋找自己道路的一個縮影,他不同時代所留下的那些供我們緬懷的文字,提供了我們一個思考的契機。
從丹柿小院到太平湖
老舍的故居,就在燈市口西街的豐富胡同。王府井向北,再往西一拐就是燈市口西街,以前叫廼茲府大街。豐富胡同就在燈市口西街路北,胡同很窄,把口的一座小院,便是老舍的家。1949年底老舍從美國歸來後,買下了這座院子,在此居住了17年。他一生顛沛流離,晚年歸鄉,這裡是他除出生地外,住得最久的一處。
1958年盛夏,老舍先生在北京一處荷花池邊小憩
小院的門並不是開在中軸線上,而是開在正房方向的東南角。據說,風水學要求按照八卦「巽」的方向開門,取「坎宅巽門」之意,「巽」就是東南方向。院子總共300餘平方米,院內兩棵柿子樹是老舍當年親手種下的,因此被他稱作「丹柿小院」。北面三間為正房,兩邊各有一間耳房。東面的耳房就是老舍的書房,書房內的光線很暗,書桌對著門,背後是嵌在牆裡的大書架。書桌是硬木的,桌面嵌著青色大理石,上面放著文房用品,其中有齊白石為他刻的印章,馮玉祥將軍送他的圓形玉石印泥盒,有他收藏的清朝文人李漁的硯臺,上面刻有「笠翁李漁書畫硯」字樣。還有一個黃銅做的燭臺,似乎是美國帶回來的,燭臺上面有一個打棒球的小人雕像。桌面上當然少不了月份牌,日期還停留在「1966年8月24日,星期三,陰曆八月初九」。
40多年前的這個日子,老舍離開了自己的家,再也沒有回來。
老舍在北京燈市口西街豐富胡同的家——「丹柿小院」
從積水潭向北,穿過今天的二環路,在積水潭橋的西北角就是原來的太平湖,那是老舍的目的地。這個小湖早被填平,成為地鐵公司的「太平湖車輛段」,透過圍牆可以看到裡面的藍色地鐵機車。這裡比起積水潭來野趣更濃,當時水面有迎風搖曳的荷花,水邊蘆葦繁茂,時有野鴨、水鳥從葦叢中飛起。從豐富胡同的丹柿小院出發,走到太平湖約8公裡多。老舍腿腳不好,一路上走走停停,要花上大半天。在湖邊的長椅上,他呆呆坐著,直到天黑後,才站起身走進了平靜的湖水。沒有人看到他是怎樣被淹沒的。
老舍在他的作品中曾經寫到過240多個北京地名,卻從未寫過太平湖,這似乎是他留給自己的私屬地帶。上世紀30年代,他曾為母親買過一處房子,就在西直門內的觀音庵胡同,與太平湖只隔了一道城牆。就在同一時期,他寫了一首名為《慈母》的詩:
聽著,虔敬的,我的慈親,
就是它們的聖母,名字叫中國!
我喚著它的聖名,
嬰孩挨著飢餓,
把我的血還灑在你的懷中,
我將永遠在那兒欣臥;
年年的春燕,歲歲的秋蟲,
將唱著你的兒歌,告訴我:
睡吧,兒,還在母親的懷中,
你曾愛過母親,她還記得,永遠記得!
母親和中國,佔據著老舍心中最崇高的位置。他的母親早已去世,而此時的中國,對他而言,也已經面目全非。就在他自殺前一周,一場規模空前的「破四舊」運動開始在北京發起,掛了70年的「全聚德烤鴨店」招牌被砸爛,店鋪裡山水字畫被撕毀;長安街改名為「東方紅大街」;東交民巷改為「反帝路」;西交民巷改為「反修路」;協和醫院改為「反帝醫院」;瑞蚨祥綢緞莊內的宮燈、唱片、字畫、黃曆、美女商標等統統被搗毀,店名改為「立新」;王府井四聯理髮店的鏡子被貼上了白紙,理髮照鏡都成了資產階級的臭毛病。
8月23日,一群紅衛兵衝進市文聯辦公室,把老舍和多位藝術家拉到國子監孔廟大院中毒打、侮辱。戲裝、書籍被點燃,火焰沖天。那天晚上,老舍被接回時已是遍體鱗傷,第二天他便走向了太平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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