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老舍,人們首先想起的是長篇小說《駱駝祥子》、《四世同堂》,或者話劇《龍鬚溝》、《茶館》,而作為濟南人,則對他的《濟南的冬天》等散文格外懷有一份感情。但很多人並不知道,老舍對中國戲曲還頗有研究和創作,濟南籍的中國老舍研究會副會長、博士生導師張桂興教授說,老舍不僅寫過話劇,還寫過京劇,而且寫過評劇、歌劇、曲劇等,他的一生大約創作了46部劇本,其中就包括至少6部京劇。老舍不僅創作過京劇劇本,還對傳統劇目進行了改編,在京劇戲曲理論方面也多有建樹。
濟南知名收藏家、聚雅齋美術館館長徐國衛說,濟南素有「曲山藝海」的美譽,又被老舍先生稱為「第二故鄉」,這批珍貴的手稿能夠留在濟南,可以說是一種難得的緣分。
由中國老舍研究會、漳州師範學院等單位聯合主辦的第六屆老舍國際學術研討會,10月28日、29日在漳州舉行。來自世界各地的近百位專家學者齊聚漳州,深入探討了老舍對今天文化建設的重要意義。
這次研討會上,老舍先生之子、中國現代文學館原館長舒乙先生作了《老舍六十八出京戲「戲改」劇目提綱手稿》的主題發言,首次披露了老舍於上世紀50年代初戲曲改革時所擬的68出京劇劇目的提綱。這些提綱手稿均為老舍本人所寫,以前少有人知,連舒乙本人都未曾聽說,更未曾見過。與會的老舍研究專家一致認為手稿很有價值,對於我們了解1950年前後我國「戲改」的基本政策,以及老舍先生個人對「戲改」的見解,都是十分重要的資料。
這批手稿的發現者及收藏者,是濟南知名收藏家徐國衛先生。正是徐國衛先生向舒乙先生提供了這批手稿的影印件。這批珍貴史料與濟南的結緣經過了一個怎樣的過程?包括舒乙先生在內的老舍研究專家對其作何評價?手稿本身有什麼文史價值、對老舍研究有什麼意義?記者上周就此進行了採訪。
「與我有緣、與濟南有緣」,老舍京劇手稿「來到」濟南,是偶然也是必然
在收藏圈,徐國衛是一位有名的「有心人」。涉足收藏20餘年,他養成了鑽研的好習慣,「每天睡覺的時間都很少,天天就是讀書、看資料」。
關於老舍的文史材料,多年來一直是徐國衛的收藏重點之一。「老舍是偉大的人民藝術家,與濟南又有著這麼深的情緣,從我個人情感來說,也非常願意搜集整理關於老舍的文史資料。」目前徐國衛收藏的老舍手稿、信札已達100多件。
2010年9月,一個偶然的機會,徐國衛在北京一家小古籍書店看到了這批手稿。「當時是夾在一堆材料中間,我無意當中看到,立即覺得眼前一亮。雖然手稿上沒有落款,但憑藉我多年對老舍先生的研究與學習,還是有一種直覺,認為這應該是老舍的手跡。」
徐國衛介紹,由於手稿上沒有落款,當時店主的要價並不高,「也就略高於普通手稿的價格」。購得這批手稿後,他立即請了國內多位老舍研究專家進行甄別鑑定。今年大年初二,又特意到北京舒乙先生家中請他親自過目。「舒乙看過後,當時就認定是老舍先生的手跡,他第一句話就是『太珍貴了,太好了,我們家人都沒見到過』。」
徐國衛用了「與我有緣、與濟南有緣」來形容這批老舍手稿與濟南的緣分。他稱手稿來到濟南「是偶然也是必然」。說偶然,是因為這是自己無意中發現的;說必然,是因為自己多年來喜愛、敬仰老舍先生,百餘件藏品中凝聚著自己的心血和研究。
68出劇目提綱約19000字,舒乙稱「一看便知確係老舍親筆所為」
在聚雅齋美術館,記者見到了這批手稿。手稿內容為上世紀50年代初戲曲改革時老舍先生草擬的68出京劇劇目提綱,包括《伍申會》、《文昭關》、《浣紗記》、《魚藏劍》等,每出平均250字,簡明扼要,寫明該劇的故事綱要。這些劇目都是老舍由當時最流行的京劇劇目中選出,推薦為可以繼續演出的劇目。用舒乙的話說,這批手稿「一看便知確係老舍親筆所為」。
如《文昭關》中,老舍先生寫道:「伍子胥脫圍逃走後,因吳國和楚國世代為敵,易於挑釁,想到吳國借兵報仇。但到吳國一定要經過昭關,伍子胥行近昭關,迷失路途,被隱士皋公留住山莊。伍子胥聽說昭關畫影圖形盤查嚴密,心裡萬分焦急,七日七夜不能安眠,鬚髮盡白,東皋公友好甫皇訥,和伍子胥相貌相似,東皋公使甫皇訥和伍子胥更換衣裝,由甫皇訥先往昭關。甫皇訥被關吏拿住,認為是伍子胥已被捕了,正紛擾間,伍子胥因鬚髮盡白,與圖形不類,早隨後混出昭關。東皋公當這時請見關吏,說明被捕的人是他的朋友。關吏釋放甫皇訥,卻命令把關的小心盤查,莫讓伍子胥混過昭關。」
再如《連環計》,老舍先生寫道:「八路諸侯合兵討董卓,劉、關、張在虎牢關戰敗呂布,董卓劫漢獻帝遷都長安,自稱尚父。一天,在省臺大會百官,董卓忽命呂布在席間揪司空張溫下堂,說張溫勾結袁術,將他斬了。司徒王允回家深感不安,夜往後園步月。見歌伎貂蟬在花陰長嘆,疑她有私情。貂蟬卻說:『因見主人行坐不安,必有國家大事,所以長嘆。』王允見貂蟬是一個有志氣的女子,他說:『誰想漢家四百年天下卻在貂蟬手裡。』因和她同往書閣,定下連環之計。先將貂蟬許給呂布,再將貂蟬獻給董卓,讓兩人因貂蟬互生嫌隙,引起爭鬥,再使呂布刺殺董卓,為漢家誅害。」
手稿寫在「中央人民政府文化部戲曲改進局」的便箋上,便箋長22釐米,寬8.5釐米,共有71頁。其中以第21篇《群英會》和第二十三篇《甘露寺》為最長,各佔兩頁,分別是518字和430字。第五十二篇《望兒樓》字數最少,僅84字,加上評語不過109字。手稿共約19000字,均為毛筆所寫,直行,有多處塗抹修改墨跡。
老舍對京劇建樹頗多;手稿的發現,證明老舍積極參與了當年壓倒一切的「戲改」工作
正如張桂興教授所言,過去人們只知道老舍先生的小說、話劇與詩歌創作,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戲曲方面的成就。其實老舍作為「人民藝術家」,在抗戰期間和新中國成立初期,對京劇這項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藝術樣式也多有建樹。
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京劇藝術研究中心主任秦華生介紹,老舍先生的京劇創作,按時間和特點可分為前後兩個時期。前期創作是在1938年3月至6月,連續創作了三個抗戰京劇劇本。《新刺虎》、《忠烈圖》、《薛二娘》。這三齣戲都是依照京劇折子戲的短劇,在當時情況下,短劇易於排演,便捷宣傳。在國難當頭之日,老舍運用老百姓喜歡的京劇形式,雖然倉促間藝術上不太成熟,但舊瓶裝新酒,號召各類人物團結抗戰,很有積極意義。
新中國成立後,1956年到1963年,老舍先後根據同名崑曲改編了京劇《十五貫》、創作了新編歷史劇《青霞丹雪》以及改編傳統劇目《王寶釧》。老舍的改編力求「與原本大致相同」,並加以創造。反映出他的思維從現代向傳統回歸,表現了對傳統藝術的眷戀以及對民眾接受的關注。
秦華生說,老舍作為學貫中西又有創作實踐的藝術大師,在劇論方面也有許多真知灼見。首先,他在肯定京劇形式美的同時,強調必須根據時代發展不斷加工,反對老戲老演;其次,他提出戲改的目的是為新觀眾,即推陳出新的目的基點是思想感情上打動觀眾,尤其是新一代觀眾;第三,形式上他也要求大膽革新,反對賣弄技巧。
舒乙同樣說,新中國成立之初,「戲改」一度是壓倒一切的文化重頭工作。當時全國有大量的文盲,文藝形式很單調,唯一的娛樂就是看戲。「當時有關領導提出對傳統劇目要禁演一批、修改一批、肯定一批,組織了一大批知名的文藝工作者投入到戲劇改革工作中去,國務院還為此專門下發了文件。『戲改』既是一件由國家出面進行的政府行為,又是一件幾乎覆蓋全國文藝界的全民行為,涉及所有的戲劇劇種和曲藝藝種,以及所有的演出組織。」他表示,這批手稿的發現,證明老舍先生當時也積極參與了這項工作,再次證明老舍自始至終都在為人民群眾的文化工作熱情地做著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