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遠古時代開始,有記載中國人就嗜好發酵食物。從「猿酒」的歷代文錄以及文化的人類學、民俗學研究中可以看出,發酵食物最早以酒的形式出現,遠古就已有之。中國人是歷史上最早掌握髮酵技術的族群。中國古代醬類食品是中國歷史上發酵食品的大宗之一。其中,「以豆合面而為之」的原料製作加工的「中國醬」,在人類發酵食品史上更是獨樹一幟、極具魅力。其不僅根植於中華民族的飲食文化數千年,而且對亞洲許多國家和民族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通過千年的進化,形成了淵源久遠、蘊含深厚的「中國醬文化」。
中國醬的歷史,可追溯到三千年前的周朝。《說文·酉部》中記載「醢[hǎi],肉醬也。」醢,是用小型的罈子類器皿盛裝的發酵的肉醬。《周禮·天官家宰》中的一段元典文字,記載了周王朝所用各種鹹味醬類發酵食品的具體名目。關於這些動、植物性原料(以動物性原料為大宗)的發酵類食品的具體製作工藝,東漢末年的經學大師鄭玄曾專門進行解釋:「醢,肉汁也;昌本,菖蒲根切之四寸為菹[ zū ]。亦醢也。作醢及者,必先膊幹其肉乃後之,雜以粱、曲及鹽、流以美酒,塗置瓶中百日則成矣。」這段話的意思是,首先將各種肉料加工處理做成丁末狀,拌上上好的米、曲(幫助發酵)、鹽,然後用優質酒醃漬,最後裝進瓶中封存,一百天之後,醢就自然成功了。
按《周禮》的說法,周天子每次正餐都要遵循制度,擺滿六十個「醢」的品種。《周禮》的「食醫」和「膳夫」職文還分別說到「百羞、百醬」與「醬用百有二十甕」。鄭玄對當時這些醬製品評述:「記者不能次錄,亦是有其物未盡聞也。」意思是當時的醬製品非常豐富,無法做到盡錄其中。早在距今三千年左右的古代,中國人生活中的醬品已經非常豐富。
當時的華夏民族,鹽是以食為天的人們一日不可或缺的必需品。中國歷代政權幾乎無一例外地把鹽的生產和經營作為專利實行壟斷,足見其地位之重要。漢武帝時,國家制定了「敢私鑄鐵器煮鹽者,鈦左趾,沒入其器物」的嚴厲法令。但鹽是一種極易吸溼潮解的物質,保管難度很大。古代食用鹽的保存,多是放在相對封閉的陶器中,因為陶器的防水功能可以避免鹽的潮解遺失。為了不浪費任何一點鹽,貧苦大眾甚至採用了將鹽充分溶解在水裡的辦法,這樣在烹調時僅僅舀取適量的鹽水使用便可以了。直到今天,在一些農村和邊遠山區仍然可以看到這樣的情景。
鹽如此珍貴,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鹽,同時充分發揮鹽的功效,造醬無疑是非常可取的方法。另外,遠古時代以來的幾千年裡,華夏民族以農耕為主,靠天吃飯,食物並不充足,往往出現民艱於食的狀況,這就促使各種鹽漬物接踵出現,最原始的「醬」應運而生。
如:我國四川地處山區,山高路險,道路崎嶇,交通極為不便,缺油少鹽,勞動人民生活極為困苦,飯菜缺油少鹽,難以下咽,為了解決這一難題,只得用酸與辣來調味,以解決油鹽不足的難題.酸就是酸湯,辣就是辣椒,長此以往,經常食用辣椒,能吃辣椒,愛吃辣椒也就成其為一種特殊的飲食習慣.
中國素有北鹹,東南甜,西辣的說法。氣候乾燥食為鹹、氣候溼熱食為甜、氣候潮溼食為辣。吃了辣椒能使人心跳加快,毛孔張大,皮膚毛細血管擴張變粗,血液加速,汗腺張開,全身冒汗,身上的寒氣溼氣就被驅趕出體內,全身就會感覺到熱乎乎的。這就是從醫學角度來說的辣椒具有溫中下氣、開胃消食、散寒除溼的作用。與之相應地,辣椒醬、醬菜也隨之產生。
鮮辣醬是中國廣大人民的一種傳統調料。每年3-11月份,辣椒出來的時候,作為菜或嘗鮮,把青辣椒、仙女紅線紅椒、仙女紅朝天椒、大蒜、生薑按照一定的比例切碎,碼上鹽,辣椒鮮香味立馬出來。與市場上的剁辣椒、糟辣椒、豆豉辣椒、餈粑辣椒完全不是一個概念。鮮辣醬注重鮮、香,天然健康。
鮮椒醬在全國分為南北派。南派,以西南地區,遵循傳統做法,完全手工打造,產品呈現完美塊狀,充分注重產品自然「鮮、香」。北派,以山東地區,以工業化為主,生產以醃製工藝,產品呈現醬狀,注重醬香。不管南派,還是北派,都注重鮮的打造,下飯、夾饃、當菜吃,都霸道。但南派的鮮更真實,是實實在在的鮮辣醬。而北派的鮮是通過品牌打造,敢為天下鮮的概念輸入為主,產品是發酵產品。
西漢馬王堆漢墓出土了大量的殉葬品,其中就有醬和豉,這可能是我國最早有醬菜的佐證。唐朝《諸病源候論》中記載有「鹽苜蓿,菱白」。苜蓿又叫金花菜,茭白是菰的新芽,菰即菇。又《唐代地理志》載有「興元府上貢夏蒜、冬筍、糟瓜」。所謂糟瓜就是現在的糟漬菜,一直延綿至今。唐朝時期,鑑真和尚東渡時就把我國醬和醬菜的生產技術傳到了日本。1981年7月12日《新華日報》上載有姚遷寫的《訪日紀行》,其中轉錄了日本友人的詩一首:「豆腐醬菜數奈良,來自貴國盲聖鄉,民俗風習千年久,此地無人不稱唐。」
醬和醬菜在中國流傳極廣,但一般僅限於民間食用,因為歷代宮廷更注重食材昂貴、製作繁複的饌飲,以糧食為原料的醬,則顯得低廉而不被重視。直到清代,醬類產品才廣泛應用於宮廷。這是因為滿族人還在白山黑水間遊牧時就非常喜歡食醬。滿族是遊牧民族,遊牧民族的特性是長期在馬上生活,他們的飲食以便於攜帶的乾糧為主,比如餅、餑餑(即饅頭)。為了讓食物更有滋味,他們會帶上大醬,休息時,把醬塗抹於乾糧上,吃下去充飢。醬類的食材便於儲存、攜帶,又有鹹香的味道,故此很受滿族人的喜愛。入關後,滿族人成為統治者,為了銘記祖先騎馬狩獵的艱苦歲月,故而繼續食用醬類食品。滿族人製作的大醬工藝簡單,不及漢民族的精良,清代宮廷吸收了漢民族制醬的工藝,做出的醬更加精細、優良。宮廷使用醬、醬菜量也在漸漸增長。
清代皇帝平日一餐飯一般會上四十八道菜,其中二十四道菜稱為祭祀菜,這些祭祀菜是滿族祖先入關前喜歡吃的菜餚,皇帝每日食用這些菜餚,用儀式感彰顯自己不忘先人。二十四道祭祀菜中有一道菜稱為隨飯碟,就是用醬的東西進行炒制加工、或者用醬醃漬而成的食品。比如宮廷御製的四大醬:春天的豌豆醬、夏天的黃瓜醬、秋天的胡蘿ト醬、冬天的榛子醬,都是以醬為主要原料製作而成。這些醬料製作起來相對簡單,比如胡蘿ト醬就是用胡蘿ト和肉末、黃醬炒在一起;用榛子、肉末炒的醬則是榛子醬。雖然製作工藝相對簡單,但它卻是雍正皇帝的心頭好。雍正皇帝在位期間厲行節儉,他的飲食也相對清淡,不喜大魚大肉,而是偏愛以四大醬來配伍一些主食,因此醬類食品在這個時期的宮廷中得到很大發展。
到了乾隆時期,乾隆皇帝性喜奢侈,而且愛吃肉類食品,但他仍舊對隨飯碟非常喜愛。根據史料記載,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舉辦乾清宮家宴時極盡奢華,皇帝的大宴桌所擺膳食一開始有109碗(盤),加上宴禮中所進湯膳、酒品,合計達153品。這其中就有醃成白菜等各色醬菜。乾隆晚年時,根據《乾隆帝起居住》記載,他不再像年輕時那樣喜食肉類,而改為利於消化的粥、面類為主。這個時期的乾隆皇帝經常在乾清宮東廂房昭仁殿用膳,所食的菜品也相對簡單,多用隨飯碟佐餐。在他的影響下,隨飯磔種類更加豐富,以黃醬、醬油、醬菜為主要原材料,經過宮廷御膳師精心烹調,為宮廷上下所喜愛。在清代的皇宮裡,有一道非常重要的醬制菜品一一肉丁饅頭。肉丁饅頭不但在正月祭祀祖先時作為供奉使用,而且宮中上至皇帝下至宮女、太監都有食肉丁饅頭的習慣。尤其是乾隆皇帝,非常喜歡這道主食。肉丁饅頭的餡兒非常有講究。首先,要選用豬肉中上好的五花肉。將五花肉去皮,因為肉皮很有韌性,如果留在肉上,做出的肉餡不容易爛。宮廷裡多使用一百斤小豬的五花肉經過醃漬,切成骰子丁(形如玩牌時用的小骰子)。第二步,將肉餡炒熟,炒的過程中加入三伏天用黃豆發酵的黃醬,稱作「伏醬」,以及事先切好的新鮮春筍丁。第三步,將山東章丘大蔥或北京門頭溝的羊角蔥切成拇指肚大小,加入炒好的肉餡中拌勻。這樣調製出的餡料,既有黃醬特有的醬香味道,又有五花肉的肉香味兒,口感上兼具了大蔥的鮮甜多汁以及春筍的爽滑。肉丁饅頭餡料中的黃醬富含優質蛋白質,烹任時不僅能增加菜品的營養價值,而且蛋白質在微生物的作用下生成胺基酸,可使菜品呈現出更加鮮美的滋味,有開胃助食的功效;黃醬中含有的亞油酸、亞麻酸,對人體補充必需的脂防酸和降低膽固醇均有益處,從而可降低患心血管疾病的概率;黃醬中還富含不飽和脂肪酸和大豆磷脂,有保持血管彈性、健腦和防止脂肪肝形成的作用。
宮廷裡使用的醬油,都是取醬的最精華部分而成的頭抽醬油。用頭抽醬油製作較多的菜餚是清醬肉。使用三個月一百斤左右小豬的五花肉,經過醬油以及配料醃漬、晾漬後,切成薄片,上火蒸,而成清醬肉。
宮中美食的趨勢會影響民間美食流行。比如醬爆雞丁,就是清代中期從宮廷流傳至民間的一道以醬為主要調料的菜餚。東華門外東興樓製作的醬爆雞丁,從原材料到工藝都非常考究,最得宮廷真傳。每天早晨四點左右,專供東興樓的活禽已經送到飯店後門,夥計們開始對活雞進行宰殺、分檔取料。分檔取料是指把雞腿、雞翅、雞牙子等不同部位按照所需分開。用作醬爆雞丁的主料是雞牙子,雞牙子是指雞胸T形脆骨上的肉。將這塊肉放在天然冰上冰鎮,可保持它最鮮嫩的狀態。
取用經過三伏天曬制而成的伏醬,過細羅,調入薑汁,放到蒸鍋上蒸熟而成熟醬。然後在鐵鍋裡放少許香油,香油與醬的比例是1:10。把蒸好的熟醬放在鍋裡炒制,同時,烹入料酒、薑汁去腥,増香,再加入白糖。當炒到醬的色澤棕紅,用勺拎起,掉下來的醬呈綠豆大小,此時醬已炒好。把切成丁的雞牙子放入鍋中翻炒直至成熟。炒好的雞丁甜鹹適中,醬香濃鬱,色澤棕紅,滑嫩鮮香。這道菜講究雞丁吃完後盤子上不可以留醬,因為醬都均勻包裡在雞丁上。
隨著我國生產水平和國際化地位的提高,對外貿易不斷發展,很多企業實現了從出口半成品(醃漬品)到出口醬、醬醃菜成品的轉變。如今,具有悠久歷史的中國醬不僅是華夏大地上漢民族的佐餐醬,而且已經走出國門,走向世界,遍布五湖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