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實一點都不幽默
前幾天，微博熱議的「杭州女子失蹤案」已經查明真相，但針對這件事的惡意調侃，卻一直沒有停止。
昨天，抖音下架了17萬條關於「杭州女子失蹤案」的相關評論。這些下架的評論，全都是用此案件惡意玩梗，用「兩噸水衝洗」「絞肉機警告」「化糞池警告」來博得眼球的言論。
而在此之前，某短視頻平臺的熱搜裡，甚至出現過「絞肉機測評」。原來是很多賣絞肉機的商家，借著來女士的案件，推銷起自己的絞肉機。
下面的熱評裡說：
男人們的最愛，買一個回去放在家裡擺著，專治各種不服。
某網購平臺裡，也有買家故意來問：來女士丈夫是不是用的同款。商家接梗說：質量很好，用起來很方便。
有網友不滿足於語言上的調侃，在自己拍攝的短視頻裡直呼：嫁給我吧，我家一天能用兩噸水。
甚至有女性也配合著這場畸形的狂歡，說：感謝老公不殺之恩，以後我要乖乖聽話。
或許他們這些人自覺幽默，或許他們認為自己只是調笑而已。但書單君只想說，這樣的玩笑，真的一點都不好笑。
隨著網絡上批駁此類玩梗的聲音越來越大，這些帳號各自刪除了他們不合時宜的玩笑，但依然不乏有聲音在說：
開玩笑而已，怎麼這麼玩不起。
甚至連這次公布來女士案件的官方都開始習以為常。
某省公安直接在微博裡發：
各位，小板凳坐好。
引發了評論區裡的一眾反感後才趕緊刪除。
像這樣毫無底線地玩梗、吃瓜事件，已經不只一兩起而已了。
每一次報導歐美疫情的最新死亡人數，熱評前幾位都是這樣的畫風：
不著急，離3億還有一段距離。
繼續努力吧，吉尼斯可以天天更新了。
書單君想說，政治的事歸政治，死去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如果只是因為出生在某個國家，就活該被這樣調侃，未免也有些太過冷血。
然而，不僅是調侃遠在地球另一端的死者，就連國內成為社會新聞的殘忍兇殺案，也不會被放過。
不只是此次的「杭州女子失蹤案」，兩年前的網約車事件裡，某空姐打車遇害，就有網友毫無底線地調侃：
人家遇害是因為空姐，你長得跟空襲似的，就踏實坐你的車吧。
只因為不是身邊的人，就可以這樣肆意調侃，這種幽默的背後，藏著的都是對他人生命巨大的漠視。
來女士的肉體被丈夫殘忍殺害碎屍，而網友們的調侃玩梗，則把她的精神再次凌遲了一遍。
在全民皆可發聲的網絡時代裡，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被拿來調侃、吃瓜，網際網路已經完全成了一片瓜園，任由網友隨意採摘。
只是，有些瓜可吃，有些瓜卻是沾著人血和人命的。這樣的瓜，你真的吃得下嗎？
幽默的邊界在哪裡
喜歡玩這種令人不適的梗的網友，都有一個共同特性。他們喜歡在一句冒犯的玩笑後面，加上一個狗頭的表情。
或許他們認為，這樣一來，就能證明我是在開玩笑，別人也不會當真。
他們可能自以為很幽默，但這種做法其實非常低級。
到底什麼是幽默？李誕在《十三邀》的採訪裡說過一個解釋，叫做恐懼解除。
一個令人恐懼的事情讓人緊張害怕，可是你突然發現沒事兒了，緊張感的突然消除，就會引人發笑。
比如坐過山車很嚇人，坐完以後，恐懼解除了，就會樂出來，覺得很好玩。
可是有些恐懼，並不是那麼輕易就能化解的。或者說，有些恐懼，不應該被如此輕易地化解。
對於一個女性來說，男友或丈夫對她說：不好好對我，明天你就進化糞池。她們能感受到的，真的只有單純的被威脅的恐懼，而沒有絲毫的快樂在其中。
女性在家庭之中本來就普遍處在弱勢的地位，而幽默的其中一個邊界就是：弱者調侃強者，那可能叫做戲謔，強者調侃弱者，只能叫做傷害。
我們生活中有很多這樣不太能夠被調侃的弱者，其中逝者，就是最大的禁忌。
還記得去年，著名相聲演員張雲雷有一段2018年的脫口秀被扒出來，他在相聲裡調侃地震，慰安婦。
在這段相聲當中，張雲雷說：大姐嫁到唐山，二姐嫁到汶川，三姐嫁到玉樹，楊九郎隨聲附和道：這幾個姐姐多有造化，都是倖存者。
這段視頻引發了全網的憤怒，因為他觸及到了一些不可觸犯的底線——拿國難，和數以萬計的生命開玩笑。
不管是一群人，還是一個人，生命本身就是不能被拿來調笑的。
就像一個網友說的那樣：對妻子開玩笑說「化糞池警告」，就相當於對南京人說「大屠殺」警告一樣。
書單君深以為然。換一個角度，立刻就能明白，這種笑話有多麼的不合時宜，觸犯邊界。
其實，在一場大災難中加入幽默的例子，倒還真有過。著名電影《美麗人生》，講述的就是二戰時猶太人集中營裡的故事，導演以一種詼諧的方式，來表現那段殘酷的歷史。
電影剛上映時，好評如潮，但其中不乏反對的聲音，就在說，這樣沉痛的事情，真的適合用這樣的方式講述出來嗎？
時間證明了，《美麗人生》並沒有冒犯到大多數的觀眾，那也是因為讀者能從這個詼諧中，看出荒誕感，看出這場災難的荒誕，和它悲劇的內核。
而網上一句玩梗的逗笑，絕沒有這樣的內核與力量。
反而，像是梁文道在他的音頻節目《八分》中舉的一個例子。他說，有些國家開玩笑的尺度非常大，色情、政治玩笑都能開。但即使如此，那種環境下還是不太能接受關於強姦的玩笑。那是因為，大家普遍認為，強姦、性侵的玩笑開多了，人們會潛移默化地把它習慣化，認為它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同樣的道理，如果「絞肉機警告」「化糞池警告」有朝一日變成了一種沒什麼大不了，那這個社會，該會有多麼的可怕。
嚴肅缺席的時代
書單君其實能夠猜到，他們開化糞池玩笑的原因，不是真的為了展現自己的幽默感，而是為了博取眼球和關注。
這是一個嚴肅缺席的時代。在當下的網絡中，人們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沉下心來，冷靜客觀地看一個嚴肅的分析，並且思考其中的意義。
要想博取眼球，最好的方式，就是耍寶、逗笑。一開始，這種現象只存在於明星娛樂八卦的事件中，可是漸漸地，所有的熱點、熱搜，都成了可以用來吸引眼球的對象。
於是，那些既沒有深入思考，又想要博取關注的人，就開始以飯圈化的方式，濫用一切熱點。底線被一點點降低，最後勢必要引到「杭州女子失蹤案」這樣全網熱議的事件上來。
這些人在生活中，可能並不會對身邊的人親口說出「化糞池警告」，可是網絡天然地使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感隔了一層。
書單君最喜歡的脫口秀喜劇演員路易CK，用一個「為什麼不想給孩子買手機」的段子解釋了這個原理。
他說小孩子在網絡上攻擊別人，都是他們自己一點點試出來的：
他們對一個小朋友說：你是個胖子，然後看到人家的臉皺起來，他們就會明白，這樣說會傷害別人。
但當他們在手機上發消息說：你是個胖子。他們什麼也看不到，就會覺得，嗯，蠻不錯的，我喜歡。
網友們正是如此。當著別人的面開這樣的玩笑，他們會從別人不適、尷尬的反應中知道，自己原來冒犯到他人了。
可是在網絡上，他們發一句冒犯的玩笑，所能收到的反饋，只有點讚、轉發和關注而已。
回到「杭州女子失蹤案」本身，我們從中得到的，絕不應該是「哇唔，絞肉機，化糞池，好刺激」這樣的反應。
這正是一件我們應該收斂起玩梗和戲謔，需要嚴肅認真思考的事情。
在這場案件裡，傷害來女士的人，是和她朝夕相處的丈夫。而她的大女兒和侄子，一直在為了尋找她付出努力。調查此案的警察，為了找到她的屍體，足足抽了一整個小區的糞便。
在這個事件以後，又連續爆出來好幾個丈夫殺害妻子的案件。也有很多網友說，關注這個新聞之後，感覺到身邊有些失蹤的案子裡，有細思極恐的地方。
這些才是這個案件應該帶給我們的思考。
「丈夫們」應該做的，是想想為什麼來女士和她的丈夫走到了今天這一步，自己的婚姻會不會有什麼隱患，並且消除那些隱患。而不是藉此來對妻子說：對我好點，不然化糞池警告。
在這種社會案件成為熱點以後，很多人會說，公眾號拿這個寫文章，就是在吃人血饅頭。書單君不這麼認為。
如果是嚴肅理性地對待這個事件，那絕對不可說是人血饅頭。這對大眾的反思是有正向推動作用的。只有拿它炒作、戲謔的行為，才是真正的人血饅頭。
因為戲謔這樣的事情，除了戲謔本身，並無其他任何的意義。
而當一切都成了可用來玩梗的對象，沒有人願意再去正視問題，我們將無法從此類的事件中得到任何教訓，受害人也只會被大眾再加害一次而已。
這樣下去，玩笑的底線將會越來越低，人與人之間越來越不在乎彼此，一切都會變成一場淺薄又沒有節操的狂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