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村隸屬於甘肅省高臺縣羅城鄉,地處高臺縣西北一百二十裡之外。它所處的位置,恰是張掖、酒泉和內蒙古額濟納旗交界的三角地帶。這個小村莊不但三面銜山,一水環繞,地形險要,兵家必爭,而且文化底蘊深厚,歷史悠久。
天城有確切記載的歷史是公元前121年,漢武帝命驃騎將軍霍去病領兵萬騎,收復河西,一部擊潰的匈奴就從天城石峽逃走漠北,發展成右匈奴。後人在石峽的山頭上建起霍王廟,以示紀念。而今的霍王廟我沒有親見,可是這些文字像是弱水畔的一棵棵紅柳,在歷史的叢林中堅韌地搖曳著,替我們看守者過往的崢嶸歲月。
天城石峽素有「天城鎖鑰,要道咽喉」之稱。在抗禦北方少數民族入侵中發揮了天險要隘的戰略作用,所以古人美其名曰「鎮夷」,建國後方改為「正義峽」。
在初夏的時光裡,追隨著時間的腳步走近這樣一個小村莊,似乎就多了幾分詩情畫意。起伏的山路像是歲月的經緯,交織出了一幅歲月的畫卷,在迂迴曲折的行進中感覺到了光陰的荏苒。這個綠意蔥蘢的小村莊像是經得起時間打磨的一塊祁連玉一樣,兩千多年的時光過去,依舊溫潤,依舊美麗,依舊光亮。在溫暖的光陰裡,小村依山傍水,鶯飛草長,感覺格外受大自然的恩寵。一路上,藍天、樹木、田野、峽谷、溪流、行人.感覺像是一副次第打開的動態山水畫,我們在畫中行走。
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刻著「世外桃源」,紅色的字跡格外醒目,似乎給這個小村莊貼上了一個柔軟的標籤。周圍有農人在地裡勞作,牛羊在地埂上悠閒啃噬著青草,花草樹木在陽光下自在生長。這兒自古就有「世外桃源」,「人間天堂——天城」之稱,真是的盛開在天邊的城市,樹木花草是它的花瓣,嫋嫋炊煙是花蕊,莊稼牛羊是枝葉,她就那樣盛開在山的懷抱裡,盛開在弱水畔。
到了天城村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了。在陽光的簇擁下,高大的樹木就把這個小村莊環抱了,真有幾分「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意境,路邊有農人插秧,路邊還有一處一處的墳冢,墳頭的那一抹黃似乎就是生與死的一個節點,黃表之下是沉睡的靈魂,黃表之上是永恆的山河。在那兒,開始和結束,安靜和靈動,瞬間和永恆就定格了,甚至不需要刻意隱藏什麼,沉寂的歷史,鮮活的現實都在這兒會晤、接洽、交鋒,最後握手言和,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到了正義峽,沿著弱水行走,弱水清澈而又從容。弱水的周圍紅柳正在開花,一條河,養活了一路的村莊,花草樹木都是河流的孩子,也許唯有河流才是如此的深情,唯有草木才是最長情的陪伴,也唯有泥土和石頭才見證了這片土地上的紛紛擾擾的歷史。可惜,泥土無言,石頭無聲,多少劍拔弩張的時光都藏匿了歲月的鋒芒。此刻,時光溫順,光陰蓬鬆,刀光劍影都已是過往。
再把目光遷延到對面的烽火臺、明長城上,弱水安安靜靜流走,那些烽火臺像是歲月的城堡,城堡裡藏著歲月的秘密。山上面高聳的烽火臺及長城與嘉峪關一脈相連,當地民謠誇張地說「登上頂兒山,瞭見嘉峪關。
相傳,古時峽口被巨石阻塞,常有水患,大禹治水時用神斧將其劈成兩半,峽口豁然開朗,山崖上至今還留有當年的遺蹟——神禹斧痕。歷史和神話似乎像是樹葉的正反面,歷史解釋不清的,神話就是最溫情的註解。
如今,峽口兩山對峙,絕壁千仞,如斧劈刀削一般。峽口周圍山嶺重疊,飛鳥難渡,黑水中分,僅此一線。黑河水隨地勢滔滔流入石峽,蜿蜒曲折穿越百裡峽谷,日夜不息奔向額濟納旗茫茫的大沙漠。
觸摸著石頭上的「神奇正義峽」,內心波譎雲詭。這片神奇的土地上有過多少葳蕤的過往,有多少戰火連天的歲月,而今,那些熠熠生輝的名字像是銘刻在石頭上,又像是寫在水面上。瞬間似乎就是永恆,而一個個瞬間又把歲月連綴成永恆。
弱水清澈,周圍有幾個遊人在水中嬉戲。面對如此安靜的峽口,無法想像曾經刀光劍影的歲月。獨自沿著黑河行走,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開得一臉的喜慶,單薄的莖上連葉子都可以忽略,頭頂上就頂著一朵小花,紫色、黃色、粉色,開得自我而又妖嬈,內心的喜悅就一點點滲透出來,像那些小花一樣綻放,真是一種別樣的欣喜。
站峽口佇立了很久,沿著弱水走了許久,這似乎就是一場與歷史的會晤,與峽口的約定,感覺這蒼白的文字承載不了這段沉甸甸的過往。
走出峽口,去拜謁閻相師墓,這個名字與這個村莊息息相關。順著峽谷走進去的時候,峽谷裡躺著大大小小的石頭,這兒沒有草木,也許這樣的人無需花草樹木陪襯,偶爾一簇簇的沙棘從石頭縫裡冒出來,那一抹綠顯得有點唐突,也有不知名的小花在單薄的枝條上開得小眉小眼,感覺生命格外蓬勃,一團團的綠意簇擁著黃色、紫色的小花,讓這個空蕩蕩的生硬的峽谷裡有了一種芬芳的柔軟。也有蜥蜴聽到我們的腳步聲瞬間鑽進了石頭縫。這兒,就是閻相師長眠的地方。他與清風相伴,和明月共眠二百多年。這兒,有多少人來過,腳印被腳印覆蓋,嘆息被嘆息淹沒。
圖為:閻相師墓碑
他的一生,活成了傳奇。
據史料記載:閻相師(1691--1762)字錦蘇,又字渭陽,甘肅高臺鎮夷堡人(今羅城鄉天城村),清代武職官吏。閻相師的曾祖爺叫閻維,原是明代萬曆年間湖北的貢生,受朝廷委派,出任高臺鎮夷所(新中國成立後改為正義峽)千戶,爾後世居高臺。
閻相師自幼秉性耿直,在祖輩的影響下,好文愛武。為了駐守邊疆,弱冠之年便投軍從戎。清雍正、乾隆年間,曾任瓜州(今瓜州縣)營參將、金塔寺副將、肅州鎮總兵、安西提督、甘肅提督等職。閻相師的一生戎馬生涯,立下了赫赫戰功。
乾隆二十七年(1762),閻相師因病奏請朝廷獲準,退職回家休養。因他在職時戰績卓著,雖已解甲,朝廷特例讓他享受全俸,是年卒。為表彰閻相師身前功績,乾隆皇帝加封他為「太子太保」,並御賜白銀一千兩辦理喪事,御旨:樹碑撰文,將其事跡立傳,載入國史。閻相師墓及碑樓位於高臺正義峽,保存至今。
墓碑上乾隆皇帝御賜的碑文,雖經二百多年風雨的剝蝕,然其溢美之辭,仍清晰可辨。
閻相師祖輩世居高臺天城村,對開發這裡的農業生產、文化教育起了一定的作用。所以,至今天城村仍是一片綠樹蔥籠、水足糧豐的繁榮景象,群眾也有較好的尊重文化教育的心態。
乾隆皇帝特命宮廷畫師為功臣繪製畫像,並懸掛在中南海紫光閣,1900年庚子國變紫光閣慘遭洗劫,功臣像從此流散,其中《領隊大臣甘州提督閻相師》 現收藏於日本奈良大和文華館。
在如此喧囂的塵世間,唯有文字和泥土一樣可靠。
看到閻相師的墳冢和碑樓的時候,內心真的一種莫名的空洞的疼痛。峽谷空空,歲月悠悠,旁邊墓碑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大家都在仔細辨認。閻相師的墳冢周圍還有好多墳墓,墳頭的黃表在陽光下散發著柔和的光,似乎說明他的後人都在他的身邊,他一點也不孤單。這兒幾乎沒有樹木,唯有大小的石頭和歲月抗衡。
站在陽光下靜默了很久,看著斑駁的字跡,唯有仰望。
其實,在天城村,不僅僅是正義峽的神奇,也不僅僅是閻相師的傳奇,這兒就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天城的風物傳奇還不少呢。天城村西南有個崆峒山,傳說黃帝曾在此向廣成子問經;天城石峽直通居延澤,傳說張騫出使西域、蘇武牧羊都從峽谷中經過.借用美國記者歐•華文的一句話來說:「每一塊腐蝕的石頭,都好像一本歷史讀物。」然而,天城這個彈丸之地,風物景觀之殊異,的確令人驚嘆。凡是到過天城的人,都感到這裡真是一片世外桃源。
被歲月青睞的地方必定有它的緣由。
天城確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一個偏居邊陲的小小村莊,兩千多年的歷史,基本囊括了河西的滄桑巨變,留下了深厚的文化內涵,值得後人好好咀嚼。
最後,想引天城詩人賈生璉的一首詩作結:「山環水抱舊天城,毓秀鍾英歲月深。將相挺身文獻足,至今唯有數青峰。」
弱水靜靜流淌,對面峭壁上的烽火臺像是盛開在歲月深處的花朵,歷史的天空風煙俱淨,這個小村莊依舊在靜臥在歲月深處,在嫋嫋的炊煙裡安靜地傾聽歲月遠去的腳步聲。近乎兩千年的光陰像是歲月的城堡,多麼強大的思緒也無法攻破。
一條弱水,像是柔軟的筆觸書寫著這片土地上最深情的詩句;一個峽口挺拔俊俏,唯有用神話來註解她的神奇;一個人,就是一座豐碑,最終把喧囂給了兵戈鐵馬,把安靜給了峽口山谷。
如果在一個有月亮的深秋之夜,碑樓上的那些文字像是盛開的雛菊,芬芳四月,這時候草木、鳥雀們,清風,明月都可以用來下酒。一個人的一生就是像是弱水的浪花一樣,燦爛一瞬,絢爛一世。
莊稼依舊在可著勁生長,弱水依舊緩緩流淌。這兒曾經鐵馬冰河入夢來,而今清風明月自然來。
一個人,一座豐碑;一個峽口,一段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