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問我:他在哪裡?
文丨賈軍平【陝西】
離開賈平凹老師家的時候,賈老師問我回商州還是去哪裡。我告訴他,下午要去陝西群眾藝術研究院拜訪老作家袁銀波。一聽我說袁銀波,賈老師突然停頓下來問我:「他現在在哪裡?」我告訴了賈老師之後,賈老師忙讓我代他問好。之後,我才知道,賈平凹、路遙、陳忠實、袁銀波早年都在陝西省作協共過事,他們也是有過世紀之交,分別在自己的領域辛勒耕耘,種出了各自的莊稼,收穫著不同的果實。
寫到在這裡,你以為下面的故事似乎和賈平凹沒有多少關係了,其實不然,我早已從袁銀波口裡知道了他和賈老師年輕時就有過不少交集。所以,提起他時,賈老師的第一反應就像失散多年的朋友重逢,眉宇間有了驚喜。
我認識袁銀波,是源於《作家報》在商南金絲峽組織的一次採風活動,最後我才知道他是作為重量級嘉賓被總編張富英邀請參加活動的。那次活動為期三天,去了不同的景點,結識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朋友,也使我有幸和袁老師遇見。
零距離接觸袁老師,我才發現這是一位淹沒在人群中沒有辨識度的一個人。因為,他一身樸素的衣服就像田間耕作的老農,仔細看還有點像袁隆平。他只是埋頭幹活,從不左右盼顧,總是很安靜地坐在那裡不動聲色。他一直深居簡出,像愚公一樣整天搬弄那些枯燥沉重的文字,把這種文字工作幹成了樂趣,幹出了成績。
同時,正是袁老師這一身樸素的行頭,溫良典雅的性格,還有他安靜的神態,讓人想到了沉默似金的詞語,又讓人想到了生活裡大凡鳴鑼開道,拿著傢伙大喊大叫的大多是小卒、嘍囉。反而是出場在最後,坐在帷幕裡,看似沒有動靜的人往往才是重量級的人物。在整個採風活動中,袁銀波謙卑有度,不喧賓奪主,還是經《作家報》主編張富英介紹推薦,大家才知道原來小潭裡藏著這麼一條大鯉魚,都紛紛投來敬慕的目光。
結束了採風活動,他告訴我想去丹鳳平凹故裡看看,我說你曾經和平凹共居一室在作協共事,也算文壇老戰友了,何不給平凹打個電話?袁銀波說,算了,平凹事務繁忙,要是都來給他打個電話,那不是明著打擾人家麼?
就這樣,他一個人默默地走進了平凹老宅,然後,站在醜石旁陷入深深的思索。他又走上了清風街,站在千畝荷塘邊,望著豔陽下的宋金街,雕簷鏤空的二郎廟,思想著當年的追風青年賈平凹從商洛的貧瘠之地夢回大唐,在文學大殿裡修成正果,成了大神級的文學巨匠,讓人拜膜,讓棣花古鎮充溢著一股文學的氣息,成為一個時尚溫馨的旅地,不由感到文學依然神聖,文學的力量竟能讓一個村子生動起來,甚至讓世界變了模樣!
此時此刻,袁銀波眼前幻影出當年他和平凹在一起工作的畫面,想起了同樣不苟言笑、勤奮矜持,把寫作當成生命的賈平凹,經常關注那些奮鬥在文學之路上的年輕人,他對文友坦誠相待,不屑那些文人相輕、相互拆臺的作派,一直提倡大文學、共繁榮、文人相親的文化盛況。
說也奇怪,這次來西安總是和雨作伴,剛才天上的雲還在飄散,看著天就要晴了,可從龍首村出了地鐵口沒行幾步,天就變了臉色,霎時起了風,連雷聲都沒有聽見,雨就等不及擠出了雲縫。
「看你頭上都淋溼了,快去洗洗!」一見到我,袁老師笑著說:「這雨下的也好,可是迎接你哩!"我洗完出來,坐在袁老師的書房喝了一口他早已泡好的熱茶,心裡熱乎乎的。看到他案頭的十幾本新書問他是不是才出的,他說這是陝西省文化廳扶持他的13本文集,這是修改的樣書,馬上就要正式出版了。話說完,袁老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看得出這位和賈平凹一樣的文壇勞模,把作品當作孩子經管的那股氣、那股勁,總是精氣十足。
我與袁銀波的緣除過對文學的熱愛之外,一個更大的原因是因為我們都有軍人情結,只是我是一個小兵,他是我的老班長。他是當過空軍,上過天,看到過更遠的地方,有過許多傳奇的經歷。按他的話說,就是他踩在雲的肩頭伸手能等摸到星星,飛到月亮的身邊才看到月宮裡的嫦娥眼淚珠,還沒有範冰冰漂亮。這些自然都是趣話,但也反映了他看似古板的面容下跳動著一顆童話般的心。
袁老師早年就是寫兒童文學成名的,《海原通話》《七彩鳥》就展露了他兒童文學的天賦。他善於想像,、漫無邊際的想像。甚至在疫情中,他還創作出了《新冠王國國歌》這樣的具有現實意義的寓言,發表在《作家報》上。談到兒童文學,袁老師指著鏡框裡的一幅合影照裡的人說:「這就是你們的作協主席魚在洋年輕時候照的,寫兒童文學早早就成名了。」看得出,他對兒童文學的鐘愛一直不減 ,始終養著一顆童心不讓它乾渴,以扶持新人為樂。
我坐在袁老師對面聽他講陳忠實、路遙、賈平凹,還聽他講他一手成立的班固書院和圍繞班固書院將要開展的一系列文化活動,聽他講兩部小說馬上就要被搬上電視和觀眾見面。當他說到目前為至,他正式出版的作品小說、散文、劇本就有近6000萬字時,的確把我這個文學愛好者嚇了一大跳,老天呀,這不是寫作狂人是啥?這些文字裡要傾注多少心血啊!但最感動我的還是袁老師談到了他的母親,他一再提到今年是母親的三周年紀念日,說他還要回老家扶風按農村的習俗把親朋好友聚在一起懷念母親。母親雖然走了,但他活在對母親的思念裡,活在母親賦予的溫暖裡。
提起母親,袁銀波言語間幾度哽咽,我從他《故鄉那個麥李子》看到一位老作家對已故母親深深的愛。在母親臨終無力吞咽食物而想吃一輩子都捨不得吃、總是留給兒女吃的麥李子時,袁老師就把麥李子榨成汁一口一口地餵母親。九十四歲的母親喝了他餵的麥李子汁說完「真香」後突然來了精神,在炕上不停地轉圈,那種接近死亡的母愛還是以一種古老的讓人心疼的方式,臨終了還要用盡最後的一點力量給兒女討口彩,堅持用疲憊的身體以自己為圓心,以身長為半徑,用生命的力量在炕上給兒女畫了一個圓,她還想著給兒女把事轉圓,讓兒女萬事圓滿。這個圓是袁銀波母親珍藏在心裡,臨終送給兒女的圓,是中國式母親發明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國圓!
袁銀波是從兒童文學起航,成長的過程有了成人的經歷,產生了和世界碰撞的情緒和感悟,止不住就有了一陣疾風暴雨的宣洩。但隨著日月的車輪碾過每一個平凡的日子,人生的江湖在波濤四起之後終於船到碼頭,風平浪靜。袁銀波的心也蕩起小船唱起兒歌,走到了田野,背起了小背簍,拿起話筒開始了小喇叭廣播,回歸了兒童文學的世界。這一點,賈平凹也是持同樣的看法,並且相信他將老老驥伏櫪,必有突破。
正如袁銀波自己的感悟:在文學界,如果說大腕名家是天上的月亮,那麼我就是月亮周圍的星星——遠方天際裡又小又暗的星星。如果說大腕名家是天上的明星,那麼我就是地上的蠟燭一貧窮之家小小的蠟燭。如果說大腕名家是大樹,那麼我就是大樹下面的小草——樹林裡營養缺乏的小草。如果說大腕名家是紅花,那麼我就是綠葉——遠離紅花最不招人最不顯眼的綠葉。這就是他對自己的定位,是老作家心底的聲音和為文的真誠。
從袁銀波家裡走時,他送了幾本書,對我殷殷鼓勵。坐在回家的大巴上,微微地閉上眼睛,思考這這次雨中求字的經歷,我突然想到與其說是文學的力量讓我和賈平凹、袁銀波老師有了雨中的邂逅,不如說是母親這個偉大的名字給予了我無窮的力量,讓我和二位老師有了心靈感應,使一個文學愛好者走進了學習的課堂,走進了名人的精神世界,走進了為母求字的雨中,帶回了一連串驚喜和感動……
【作者簡介】賈軍平,陝西商州人,有過軍旅生活經歷,愛好文字,長於寫作,現在《大西部》雜誌社從事文字工作,有多部作品發表並獲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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