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娥從炕牆根下顫悠悠羞怯怯直起身來,轉過身去,抬起右腿搭上炕邊兒,左腿剛剛蹺起,背部就整個面對著鹿三。鹿三從後腰抽出梭鏢鋼刃,捋掉裹纏的爛布,對準小娥後心刺去,從手感上判斷,刀尖已經穿透胸肋。那一瞬間,小娥猛然回過頭來,雙手撐住炕邊,驚異而又悽婉地叫了一聲:「啊……大呀……」」
《白鹿原》是陳忠實先生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在這部史詩般的作品中,陳忠實塑造了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形象。而在這些女性中,妖冶、豔麗的村花田小娥,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人物,同時也是陳忠實最喜愛的人物之一。
而上面的一段描寫,正是田小娥被公公鹿三用梭鏢殺死的一幕。而直到最後,田小娥仍用最後力氣喊了聲「大」。據陳忠實自己表示,當寫到這一幕時,他竟眼前一黑。
在中國傳統文化裡,男性居主導地位,女性則處於從屬地位。而位於關中的白鹿村,則是舊時社會的一個縮影,男權社會的堡壘。在這座堡壘的桎梏下,女性被迫壓抑自己的天性,放棄自己的自由,默默戴著父權和夫權所強加的枷鎖。
田小娥,生於一個書香門第之家,她的父親是一個秀才。在書中出場時,她約莫17、8歲,有著罕見的漂亮,擁有著旺盛的生命力。然而田秀才為了一點財產,竟將田小娥賣給70歲、行將就木的郭舉人做小妾。而這一場老少配,註定是一場悲劇。
老舉人定時來,定時走,門外還有大老婆監聽。在平時,田小娥還必須操持家務,管理大老婆的吃喝拉撒,過著連奴僕都不如的生活。甚至,大老婆還施予田小娥以常人所難以忍受的虐待和恥辱(具體請見原文,按照平臺規則,我說不出來)。
然而外柔內剛的田小娥,又如何能長期容忍郭舉人夫婦對她的摧殘。為了逃脫虐待和控制,田小娥與長工黑娃走到了一起。相比於老朽枯槁的郭舉人,黑娃年輕的活力讓她受用無窮。她說:「有這一遭,就算死也值了……,「兄弟呀,姐在這屋裡連只狗都不如!我看咱倆偷空跑了,跑到遠遠的地方,哪怕討吃討喝我都不嫌, 只要有你兄弟日夜跟我在一搭……」」
理所當然的,田小娥和黑娃的「姦情」東窗事發。盛怒之下的郭舉人將田小娥休掉並趕出了家門,而田秀才也覺得丟臉,再也不認這個女兒。
然而田小娥沒有看錯人,黑娃確實是一個有種的男人。他在他人和家人的白眼下,毅然將無依無靠的田小娥娶回了家。
在那個屬於他們二人的窯洞裡,曾經有那麼一段平靜祥和的日子。但是他們的關係沒有任何人承認,而黑娃的父親鹿三更是對田小娥的存在恨之入骨。而這一切,也為田小娥的悲劇命運埋下了伏筆。
所謂悲劇,就是將美好的事物撕給別人看。田小娥和黑娃的兩情相悅,並沒有持續多久。後來,黑娃參加了農民運動,而田小娥也成為了婦女主任,這是她這輩子最風光的時刻。
然而否極泰來,由於農民運動的失敗,黑娃只好拋下田小娥跑路。而田小娥也再次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而田小娥呢?在最困頓之中,中了書中最大的反派——叔公鹿子霖的奸計。鹿子霖許諾,只要田小娥委身於自己,就能讓黑娃平平安安的回來。
為了黑娃,田小娥只好捨去這身皮囊,再次滑入不幸的深淵。而這一次,她再也無法擺脫這泥淖。鹿子霖在佔有田小娥的同時,還將美麗的田小娥包裹成打敗鹿家宿敵——白家的棋子。他要施展美人計,利用田小娥徹底整垮白孝文。
白孝文是白家族長白嘉軒的兒子,是白家的希望和下一代族長。白孝文原本是個斯斯文文,只讀聖賢書的君子,有一個和和美美的家庭。
然而在田小娥的強烈攻勢之下,白孝文徹底成為她的裙下之臣。在田小娥的勾引下,白孝文不僅整天和她廝混在一起,還染上了鴉片癮。而鴉片不僅耗光了白孝文的家產,還逼死了她賢良淑德的妻子。
然而田小娥並未因為計劃成功而歡欣鼓舞,因為白孝文確實真愛田小娥,他可以為她赴湯蹈火,變賣家產,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而這以至於白孝文被白嘉軒處以恥辱的刺刑時,田小娥沒有半分喜悅,而是在心裡呻吟:
「我這是真正地害了一回人了。」
後來憤怒的田小娥決心脫離鹿子霖的掌控,她狠狠地踹了鹿子霖的小腹,並尿了他一臉。
田小娥的一系列行為,最終引發了黑娃父親鹿三的仇恨。事實上,鹿三並非惡人,而是一個正義、淳樸、勤勞的農民。但是田小娥,卻註定要死在他手上。
鹿三是長工,白嘉軒是地主。雖然階級不同,但白嘉軒對他的尊重,卻讓兩人建立了兄弟般的友誼。而鹿三,也是白嘉軒仁義「禮智信治家」思想的支持者。田小娥不守婦道、水性楊花,讓兒子黑娃戴上了綠帽子(雖然鹿三並不承認這個媳婦),同時讓自己的少東家白孝文墮落到這種地步。在極度的仇恨中,鹿三用一把梭鏢,了解了田小娥的生命。
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田小娥仍用最後的聲音,發出了她的不解之音——「大!」
田小娥雖然周旋於四個男人之間,但在她心中最柔軟的位置,永遠有自己的摯愛——黑娃的位置。因此在潛意識裡,鹿三就是他的「大」。
正是田小娥的一聲慘叫,讓鹿三如夢方醒。而正是田小娥的慘死,讓鹿三染上了癔症,被田小娥的「鬼魂」附體,她借著鹿三的口向大家傾訴:
我到白鹿村惹了誰了?我沒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沒偷扯旁人一把麥秸柴火,我沒罵過一個長輩人,也沒搡戳過一個娃娃,白鹿村為啥容不得我住下?我不好,我不乾淨,說到底我是個破鞋。可黑娃不嫌棄我,我跟黑娃過日月。村子裡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爛窯裡住。族長不準俺進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麼著還不容讓俺呢?大呀,俺進你屋你不認,俺出你屋沒拿一把米也沒分一根蒿子棒棒兒,你咋麼著還要拿梭鏢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陳忠實為了撰寫《白鹿原》,曾專門翻閱了很多陝西的縣誌。在這些縣誌中,出現了數不勝數的「貞潔烈婦」。她們年輕守寡,然後用一輩子的時間就換得了縣誌裡一指寬的地方。犧牲自己的幸福和自由,這真的值嗎?
因此他創作了田小娥這個人物。田小娥既不能說是好人,也不能說是壞人。但她敢於釋放自己的本性,敢於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然而在那個時代,田小娥的反抗卻註定是孤立無援的,最終只能狠狠地撞在封建禮教的牆上,最終在腦漿迸裂中死去。
很顯然,陳忠實並不想田小娥就這麼死去。然而作為一部優秀作品,田小娥只要在書中出場,其命運就由不得陳忠實掌控。陳忠實雖然極力牽扯,但最終還是無奈地寫出了田小娥的悲慘命運。因此,陳忠實才會覺得眼前一黑。
《白鹿原》就是這麼一部充滿著辛酸和無奈的農村史詩。這本書以陝西關中地區白鹿山的白鹿原村為縮影,講述了白姓兩大家族祖孫三代的家族紛爭史。陝西作家紮實的寫作功力盡顯,是一部難得的反映當時時代的好書,如果僅僅因為一些突出性的記述,就去無視《白鹿原》的深層次內涵,恰恰就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
只有無所刪減的去記錄一個時代,一個白鹿原,才能夠將那個過去的歷史,完整立體的擺在如今這個時代的讀者眼前。
最終,《白鹿原》衝破質疑聲,獲得第四屆茅盾文學獎,獲得強有力的支持。如果你也想領略那個特殊時代背景的白鹿原,走近陝西那段震人心弦的激蕩歷史,一定不要錯過這本無刪減的《白鹿原》。只要38元,也就是一頓便飯的錢,便能領略茅盾文學獎作品的震撼,點下方橫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