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十五,夜。
十字路口,紅燈齊亮。
這,禁止通行。
而他,蹲坐在中央,手在顫抖著,顫抖著燒紙。
額頭上,冷汗淋漓。風吹過,直感覺洗了一個冷水澡一般。他偷偷向前看看,寂靜,無人。低下眉毛,繼續燒紙。
一張,一張。火顫抖著,如同要被黑夜吞噬。冷風吹過,火搖曳著,似滅將滅,他急忙續上紙,有挪動兩步,擋住風。
挪動的兩步,讓他的腿有了幾分知覺,又感覺有千萬隻螞蟻爬著,又癢又麻。
「我蹲了多久了?」他低聲自語。而聲音從嘴裡出來,就消失在了黑夜。
紙漸漸少了。他臉上的冷汗,漸漸多了。
咽下一口口水,咕咚的聲音,在這一刻是那麼的嘹亮。
「草!」他喊出這句話,因為已經沒有紙了。他驚訝地跳了起來,火漸漸熄滅,整個世界,如同被墨汁浸染了一般。而紅綠燈在此時此刻,亮著的紅色,也漸漸熄滅。
一輛車突然出現,從路口衝過。他感覺飛上了天空,又感覺重重落在地面上。
「草......」梁晨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他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撞了一般。
看看時間,快十點了。好像要去上班了。搖搖腦袋,似乎現在在家辦公就行了。從床上爬過去,走到冰箱,拿出剩下的白米飯和雞蛋,準備做一個蛋炒飯對付下早飯。
到冰箱,看著冰箱上面的日曆,發現又到了七月十五了。一年一度的中元節。
「工資沒發,又該拿什麼祭奠你呢?」梁晨看著天花板,翻了翻白眼。難道我要和夢幻辰風的姜辰一樣天天盼著發工資了嗎?我怎麼可以這麼沒出息。梁晨心中喃喃自語。
在家辦公,其實是很難受的。老闆不知道你是在摸魚還是在賺外快,不像在單位可以24小時盯著你。於是,就有人才想出來多時段打卡。
打卡就打卡唄。梁晨嘟囔兩句,將天然氣打開,火苗撫摸了鍋底的每一寸點滴,看著鍋漸漸熱了,將清油倒了點進去,伸開手,在距離油麵幾公分的地方感受著那慢慢出現的熱。
「蛋炒飯其實很簡單,但是卻又是最難的。油的多少,油溫多少放雞蛋,這些都有講究。」梁晨似乎喃喃自語,若不是身邊沒人,可能都以為是在教徒弟。
手的感覺到了,將雞蛋在旁邊磕開,把蛋黃蛋清倒在鍋裡,平鋪在上面,一個完美的原型。
如果不是做蛋炒飯,我也不想把你弄散。梁晨一邊想著,卻又用鏟子把雞蛋弄散開。在散裝雞蛋漸漸煎好的時候,將米飯倒了進去。
剛攪拌兩三下,梁晨就把天然氣關了。雞蛋好了,要把米飯弄熱,再把兩者融合,不需要那麼持續的高溫。關了火,讓米飯和蛋一起慢慢接受彼此的溫度,相互融合到一起的同時,又彼此保持距離。這樣的蛋炒飯,吃的才舒服。最好等會再來個蜂蜜水,潤潤自己乾燥的嗓子。
這些東西,梁晨是很希望有人教自己的。可惜,沒有管束,也沒有教導。畢竟一個人在異地,一個人自己生活。
一天的辦公,基本上都是可有可無的事情。不過在家要想有工資,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還是要繼續的。
入夜,梁晨從地下室裡找出紙,準備去祭奠什麼。
十五的夜晚其實是有很大的月亮的。走在路上,看著影子,也頗有意思。梁晨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恰巧都是綠燈。
他看了看左右,寂靜無聲。這裡偏僻,車流量趨近為零。用打火機點火,開始燒紙。
一邊燒紙,一邊喃喃自語......
四個小屁孩在樹林裡玩耍。
其中一個似乎被欺侮了一般,從地上拿著一塊土磚,朝另一個扔過去。而另一個孩子躲了過去,然後瞬間順著筆直的白楊樹爬了上去。
那一個小孩子氣憤的說,「馬聰,你給我下來!」卻在這個時候,幾個鳥蛋扔了下來,砸在他的頭上。
那一刻,心中充滿了悲憤。他轉過頭到馬聰院子,在水龍頭旁洗著自己。這個時候,馬聰的媽媽過來,「到那邊洗去,我要在這洗衣服。」
他看著馬聰的媽媽說,「這是馬聰砸到我身上的東西。」
「是你要跟他玩,有本事就別和他玩了。」
「你的兒子你不管嗎?」
「我管不到。」
聽著這個回復,他默默起身,回家。
後來,他們一家去了別處淘金,但是一年後又回來了。
久別「舊友」,便去看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馬聰一直不讓他進房子。不過,他轉身繞了進去,卻發現了自己的玩具。
他看看馬聰,沒說什麼。轉身回家,才知道自己家被人翻了。
畢竟一年不在家,也算是正常。只不過想不到的是,是自己的「小朋友。」
不過隨著慢慢長大,彼此就沒有怎麼見過了。不過在最後一面的時候,他聽著馬聰說:「梁晨,你特麼以後老實點。」
然後,便失去了記憶。而醒過來的時候,馬聰似乎從未出現過一般。
不同的是從這以後,梁晨突然開始晚上發燒。說也奇怪,天亮就好了。去醫院,也沒有任何的檢查結果。
梁晨老爹懂幾分奇門遁甲,沉思了許久,便在每月十五帶梁晨到十字路口去燒紙。
說也奇怪,燒一次紙,三十天可保無虞。
後來梁晨一個人到外讀書求學,這個習慣也不曾忘記。直到現在工作,也依然堅持。
只不過今年到了七月十五,在家蝸居遠程辦公的梁晨,似乎有點不適應出門走路了。等到夜裡,拿上紙,出門去了。
「馬聰......」
梁晨走在路上,似乎聽到有人喊自己舊友名字。不過此時此刻,他不敢回頭。畢竟在這個漆黑的夜晚,實在是恐懼佔據了自己所有的心。因為這個聲音,有點熟悉,似乎是好多年前聽到過。
「馬聰......」
梁晨還是下意識回頭了,卻看到了一個人,與突然出現的記憶一模一樣,連大小都不曾變。似乎這麼多年,那個人完全沒有成長。
「阿姨?你?......」梁晨舌頭有點打結,他在想這是什麼情況。
「好久不見啊,你這是給誰燒紙呢?」
這是馬聰媽媽的聲音,在這個夜空中比較清靈。梁晨突然一愣,似乎這二十多年,自己也不知道在給誰燒紙。就在這齣神的片刻,他發現面前沒人了。
這?梁晨瞬間目瞪口呆。匆忙回家了。
梁晨被鳥蛋砸在身上,渾身沾滿了腥臭的味道。
而馬聰媽媽那一句「我管不到」,讓他只有無奈的離去。
不過,那個時候他依然把馬聰當作了自己朋友,畢竟同齡人也就這麼幾個。而當隨父母外出淘金回來後,發現自己的東西都不在自己這裡的時候,他發現,其實他沒有朋友。
「馬聰,你為啥拿我家東西?」他看著馬聰,偷這個字始終沒有從嘴中出現。
還是朋友,可能只是意外打碎我家玻璃進去拿東西。
他安慰著自己。
後面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但是似乎從那以後,馬聰的記憶愈來愈淡了。
後來都去外面上學了,馬聰說到他家出租屋去玩,他想了想,還是謝絕了。
這世界,最怕的還是引狼入室。他自己在心中給了自己忠告。
與現在不同的在於,那個時候梁晨還不會去燒紙。
梁晨做了一個夢,很奇怪。
「你他媽的管不好,那你就去死吧。」一個人影在這一瞬間掙扎著,用斧頭敲擊著什麼東西。
尖叫,哀嚎。
而梁晨,似乎在院外偷看著。那個影子發現了他,拿著斧頭衝了上來。
梁晨在跑著,卻發現影子越來越近。
有人看見梁晨,讓他趕緊過來躲避下。
可是這個時候,梁晨莫名其妙的絆倒了,他看著斧頭離自己越來越近,看著那個影子越來越猙獰。
他那一刻,用盡全力的踢向了影子,斧頭在那一刻砸在了他頭的旁邊,如果再有兩公分,梁晨就成了梁辰。
而那個影子,被踢在一邊,似乎是力竭了。
梁晨掙扎著站起來,向著那個人的方向跑了過去,準備躲避。
而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一句話:「梁晨,你特麼以後老實點......」
後來發生了什麼?
梁晨發現夢醒了。
看看日子,又到了燒紙的時候。
農曆又是十五,夜。看看月份,發現到了七月。
十字路口,紅綠燈都不亮了。
似乎這裡停電了。
梁晨,蹲坐在中央,慢慢燒紙。
而夢裡的景象,在這一刻又莫名其妙的清晰。
馬聰後來消失了,不知道是生是死。不過那一次,他殺死了自己最親近的人。
馬聰怨恨著,怨恨著那個人。
「既然生我,又何必嫌棄我?」
「既然不管我,又何必處處要求我?」
「你們把我當作了什麼?」
「難道我生來就會嗎?」
「從來不教我,而教我的只有棍棒。」
「把我吊起來打,很過癮嗎?」
「我今年是十五歲的人!可你們把我當作了十五歲的畜生來打!」
每一句,斧頭便在他們的身上親吻。
「該死的梁晨,非要撞破了這一切。」
「我草的世界,我明明才是無辜,我就想要點玩具,我就想要點快樂!為什麼非要處處逼迫我?」
他一邊燒紙,一邊想著梁叔叔的那句話,「每逢十五,燒紙九九卷,火不能斷,紙要一張一張,數量夠了,方可無虞。從此,你與梁晨等有瓜葛的人,再不相見。」
馬聰沉默了許久,離去。
「再不相見?那我改名為他,可以嗎?」
今天去燒紙,總感覺有點點奇怪。
「梁晨」走到了紅綠燈路口,恰好是綠燈。
四周沒有車,這個時候,估計也不會有車。
寂靜無聲,他拿出打火機,準備燒紙。
當點燃火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冷汗下來了。
紙,似乎少了點。
而此時此刻,在這十字路口,紅燈齊亮。
這,禁止通行。
禁止通行的,是車。但是人行道也是紅燈亮了。
人,禁止通行。
而他,蹲坐在中央,手在顫抖著,顫抖著燒紙。
額頭上,冷汗淋漓。風吹過,直感覺洗了一個冷水澡一般。他偷偷向前看看,寂靜,無人。低下眉毛,繼續燒紙。
一張,一張。火顫抖著,如同要被黑夜吞噬。冷風吹過,火搖曳著,似滅將滅,他急忙續上紙,有挪動兩步,擋住風。
挪動的兩步,讓他的腿有了幾分知覺,又感覺有千萬隻螞蟻爬著,又癢又麻。
「我蹲了多久了?」他低聲自語。而聲音從嘴裡出來,就消失在了黑夜。
紙漸漸少了。他臉上的冷汗,漸漸多了。
咽下一口口水,咕咚的聲音,在這一刻是那麼的嘹亮。
「草!」他喊出這句話,因為已經沒有紙了。他驚訝地跳了起來,火漸漸熄滅,整個世界,如同被墨汁浸染了一般。而紅綠燈在此時此刻,亮著的紅色,也漸漸熄滅。
一輛車突然出現,從路口衝過。他感覺飛上了天空,又感覺重重落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