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6月13日深夜太宰治與崇拜他的女讀者山崎富榮跳玉川上水自殺,時年39歲,《人間失格》則成了太宰治的絕唱。
說實話,我內心深處是不願意輕易碰觸日本文學的。閱讀的第一本日本小說是川端康成的《雪國》。川端康成筆下的虛無之美、潔淨之美與悲哀之美讓自己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掙脫出來。之後,又看過渡邊淳一的《失樂園》還有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雖然作家與作品風格各異,但是埋藏在日本文學中的那種深深的憂傷卻是無法輕易抹去的。
日本的很多作家非常善於對人心理的刻畫,而這種心理的活動往往又是細膩而不著痕跡的,從這一方面來講就顯示出了大和民族柔美的一面。但是,另一方面,在這些作品的背後則是作家理想的堅持。而這種堅韌構成了大和民族的另一面。當這種性格的兩面衝突尖銳時,對於作家來說是非常痛苦的。尤其是當國家、社會、家庭等諸多外在環境的現實與作家內心的理想和衝動發生矛盾時,作品就成為了作家唯一宣洩的出口,而當這個宣洩的途徑也無法滿足時,生命是否值得繼續存在也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讓我們再回到太宰治。「生而為人」的迷惘與痛苦伴隨著太宰治短暫的一生。太宰治本名津島修治,日本戰後無賴派文學代表作家。無賴派作家往往對生活採取自嘲和自虐的態度,作品更多的呈現出病態和陰鬱的思想,整體具有一種頹廢傾向。其中領軍人物就是太宰治。
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特別強調兒童時期心理的發展對一個人一生的影響。所以,我們要想理解太宰治及其作品就需要追尋他的成長軌跡。太宰治出生在津輕地區首屈一指的地主富豪之家,他是津島家那一輩裡面的第六個男孩,上有五哥四姐,其中兩個哥哥不幸夭折。這是一個人口眾多的大家族,尤其是女性特別多,所以太宰治從小便對女性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在《人間失格》中,他這樣描述「我身上這種自然散發的孤獨氣息,被眾多女性憑藉本能捕捉到了。多年後,這成了我與女人們糾纏的一個誘因。」此外,太宰治在嬰幼兒時期便與母親分離了,在成長的過程中先後與乳母、叔母等離別,使得太宰治對女性產生了一種母性渴望、恐懼以及嫌惡的複雜矛盾心理情感。「在我眼裡,妓女這種生物,既不能算是人,也不能算是女性,倒像是白痴或瘋子。在她們懷裡,我感到安心,可以一夜酣睡,高枕無憂。她們身上真的沒有一點欲望,這讓人感到可悲。妓女們大概是從我身上感受到了同類的氣息,所以常常向我流露出自然的好感。這種毫無企圖的好感,不帶有半點勉強之意,是對萍水相逢之人投來的真切感情。這種感情沒有讓我感到不安,反而使我在無邊的黑夜中,從白痴或瘋子般的妓女那裡得見聖母瑪利亞的聖潔光環。」而這正是太宰治內心複雜情感的顯著體現。當小說中良子因為單純而被別人玷汙時,「我」心中充斥的不是憤怒,也不是厭惡,更不是悲哀,而是駭人的恐懼。太宰治無法面對純潔的內心被汙染,他恐懼的是單純如白紙的靈魂蒙上世俗的汙垢。
從1928年起太宰治的思想逐漸受到馬克思主義的影響,但因對出身苦惱而有服安眠藥自殺的意圖,直到1932年因為對左翼非法運動絕望,到青森警署自首,正式放棄非法運動,並回帝大重修,傾心於寫作之中。家庭出身,成年後思想的波折,自己傾心的作家芥川龍之介的自殺,凡此種種都對太宰治個人的思想及作品產生了深深的影響。人生是痛苦的,也是迷惘的。而他自己則更像是這個社會的邊緣人。最終當自己的內心無法與社會達成妥協的時候,自己也就「喪失為人資格」了。而這種思想集中的體現在太宰治的遺作《人間失格》,這也更像是他這一上的真實寫照。短暫的一生中,他一直活在「生而為人」的迷惘與痛苦中。「我對人類一直懼怕,整日戰戰兢兢,對作為人類一員的自己的言行舉止也缺乏自信,所以只好將我心中的煩惱鎖在胸中的小盒子裡,將憂鬱和敏感也封鎖起來,竭力偽裝為天真快樂的樣子,使自己逐漸變為一個滑稽搞笑的畸零人。」
最終,太宰治還是選擇了自我了結痛苦的生命,也許這樣他才能真正感覺靈魂不再受到束縛與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