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夢
清漳楊汝南年輕時到臨安應試,出了考場住在客店等待發榜。夜裡他夢見有人用油澆他腦袋,一下驚醒。發榜後,他沒中。幾次落榜前都做了同樣的夢,他心裡暗暗奇怪。
紹興乙丑年,他再次來到臨安,發榜前夕,他怕再做同樣的夢,就告訴了同住的人。然後買酒買菜,點上蠟燭和客店的人喝酒賭博,等待天亮。夜深後,外面非常安靜,楊汝南有個僕人劉五躺在西面的床上睡著了。突然,劉五好像做了惡夢,揮手踢腿呼喊。大家上前推醒,他講了夢裡的經過。
原來劉五看主人津津有味的賭博,暗自高興能歇一會,就悄悄躺下睡著了。在夢裡他看到兩個人抬著油鍋進來,有些慌張的到處尋找,看到楊汝南後,就向他頭頂澆油。
劉五上前護主,所以揮手呼喊。楊汝南聽了非常傷心,以為這次又不會中榜,他落淚說:「奔波兩千裡,還和上次一樣!」同住的人也為他嘆息,然後不再賭博,各自休息。
早晨,眾人硬拉著他去看榜,楊汝南的名字竟然在榜文上。只是他的名字沾上了油漬。原來御史在夜裡寫榜文的時候,打翻了油燈,沾到榜文上少許,小吏也沒敢告訴他。
宛陵人吳勝之,淳熙辛丑年中了進士,將要去赴廷試。途中要經過一個叫朱唐的地方,離他家幾十裡。是坐船必經之地。他們鄉裡有個士人晚上做夢,夢裡有人對他說:「吳勝之進京城,到了朱唐就會返回來。」士人醒來後告訴了大家。
吳勝之有個親戚,暗自猜測吳生會淹死在朱唐,心裡很擔心。結果吳生平安進京,還過了廷試,名列三甲,他上面的一名姓朱(叫朱端常),下面的一名姓唐(叫唐廙)。
大家這才明白鬼在士人夢裡說的話。那個士人非常生氣地說:「吳勝之中榜關我什麼事?這個鬼是在侮辱我!」
這兩件事證明,中榜都是前定,並不全靠才華。楊汝南是我外祖母的哥哥,我外祖母家對這件事傳誦了很久。而吳勝之是我嘉定庚午年的同僚,朱唐的事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士人聽說吳勝之到了朱唐就返回來沒有生氣,聽說中榜後就認為是鬼在侮辱自己,哈哈!)
【原文】清漳楊汝南,少年時,以鄉貢試臨安。待捷旅邸,夜夢有人以油沃其首,驚而寤。膀既出,輒不利,如是者三,竊怪之。
紹興乙丑,復與計偕,懼其復夢也,榜揭之夕,招同邸者告以故,益市酒殽,明燭張博具,相與劇飲,期以達旦。夜向闌,四壁鹹寂,有僕曰劉五,臥西牖下,呻呼如魘。亟振而呼之醒,乃具言初以執灸之勩,視博方酣,幸主之不呼,竊就枕。忽有二人者扛油鼎自樓而登,倉皇若有所訪,顧見主之在坐也,執而注之,我怒而爭,是以魘。汝南聞之大慟,曰:"二千裡遠役,今復已矣!"同邸亦相與嘆吒,為之罷博。
及明,漫強之觀榜,而其名儼然中焉。視榜陳於地,黯若有跡,振衣拂之,油漬其上,蓋御史蒞書淡墨,以夜倉猝覆燈碗,吏不敢以告也。
宛陵吳勝之(柔勝),淳熙辛丑得雋於南宮,將赴廷對,去家數十裡,有地名曰朱唐,舟行之所必經。裡之士夜夢有語之者曰:"吳勝之入都,至朱唐而反矣。"起而告諸人,時吳有親,在垂白,意其或尼於行也,私憂之,既而無他。集英賜第,乃在第三甲,上曰朱(端常),繼之者曰唐(廙),始悟所夢。裡士怒曰:"吳勝之登科,何與我事,鬼乃侮我耶!"二事絕相類。要知科第有定分,非可以智力求也。唐有升甲恩,今《登科記》非元次第雲。汝南,餘外祖母楊宜人之兄,外家能誦傳之。嘉定庚午,餘官故府,與勝之為僚,皆親聞其言。
錢大人
錢中丞因為公事路過龍虎山,順便拜訪天師。剛進門,天師就笑呵呵地前來迎接說:「您真是貴人啊,剛才本縣城隍神在這,還沒談完話就倉皇起身,說平湖錢大人來了,他要躲開。然後迅速走了。」錢中丞不信。天師說:「剛才城隍走得太急,在院子裡誤踩了一個小水坑。如果不信,可以到城隍廟驗證一下。」中丞心裡還是不信,只是禮節性地謙虛幾句。
回來後,他抱著遊戲的態度去城隍廟驗證,果然看到城隍像左腳溼了,上面還有泥漿。
【原文】錢中丞臻,始嘗筮仕江右,偶以公事經龍虎山,訪天師。甫入見,天師笑迎曰:「公貴人也。適才本縣城隍司來見,坐談未畢,忽倉皇起曰:「平湖錢大人來。當謹避之。」已疾趨出矣。」公不信,天師笑曰:「城隍頃以走太疾,至庭中,一足踐潭水中。如不信,請至其廟覘之可也。」公猶遜謝不遑。
既而出,試往廟中驗之,其左足泥痕猶溼。
鬼老婦
我父親說他十五歲那年得了傷寒病,一個多月才能起床,但是還沒敢出房間。某天中午前,他靠在床頭休息,看到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婦,面龐黑而且大,身材也挺臃腫,穿著褐色上衣,綠色裙子,手拿一把油紙扇。老婦來到門前,我父親斥責道:「你是幹什麼的?」老婦說:「我找你家老太太。」我父親說:「老太太不在這。」老婦說了聲:「哦!」然後走開。
當時有幾個縫衣工在外邊幹活,樓下是廚房。我父親看這個老婦很面生,就強支撐著身子出來,問縫衣工看到這個人沒有。都說沒看到。當時我的曾祖母和祖母都在樓下廚房裡。我父親問她們,也說沒看到。大家都很驚訝。不久,我曾祖母就病了,十多天後去世。大家猜測那個找老太太的老婦是鬼。
【原文】餘父又言十五歲時,嘗病傷寒,月餘甫能起床,然猶未敢出房也。一日午前偶倦,斜倚在床。見一老姥,年約七十餘,面闊而黑,體亦豐肥,衣褐色單衫,豆綠巾裙,手持一油紙扇至門前。父叱問:「汝何為者?」姥曰:「要尋汝老太太。」父曰:「老太太不在此間。」姥應曰:「哦。」即退出。
時有縫工數輩在房外製衣,而樓下則廚房所在也。父疑家中素無此人來往,強起,出問縫工亦曾見此人否,皆言未見。隨下樓,則餘曾祖母及祖母方於灶下午炊,問之,亦未見其人。相與嘆異。未幾,曾祖母病作,十餘日而歿。始悟來尋老太太之言,其為鬼物無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