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和我奶奶是包辦婚姻,問題是這包辦人的腦子進了水,把兩個完全不搭的人生拉硬拽扯在了一起。
我爺爺應該算是農村走出來的青年才俊,我記事的時候,他已經是我們當地被服廠的廠長。我奶奶,隨你們想像有多醜有多傻吧,真的是要多醜有多醜要多傻有多傻。
後來我爺爺奶奶有了我爸爸沒多久,我後奶奶出現了,我後奶奶又高又白淨又年輕,又心靈手巧,又精明能幹,總之和我親奶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清楚我爺爺和我後奶奶是怎樣聯絡上感情的,只知道從沒給過我奶奶好臉的爺爺,忽然有一天說帶我奶奶去街上買東西,奶奶受寵若驚,欣喜若狂地跟著去了。
到街上買了一塊小手帕,接著爺爺又領我奶奶去了一個地方,讓又傻又不識字的奶奶按了一個手印,我的傻奶奶根本不知道那是離婚協議(也可能是休妻協議),誰知道那時候叫什麼,反正按了那個手印,倆人就沒啥關係了。
然後我奶奶就沒有然後了,直接被掃地出門了。走的時候沒有帶走我爸爸,我爸爸就由他爺爺奶奶照顧,好歹上到小學三年級,他爺爺奶奶身體不行了,就把我爸爸送到爺爺家,爺爺和後奶奶已經有了我兩個姑姑一個叔三個孩子。
爸爸從此沒再上學,在家照顧我的姑姑叔叔們,經常挨打受罵吃不飽。後來姑姑叔叔們大點了,爸爸就去爺爺的被服廠上班,但是一分錢工資見不到,全部被爺爺截留。
再後來,爸爸聽說沙河林場要招一批植樹工人,爸爸執意要去,沒有工資也行,只要給飯吃。在幾百號工人裡,最後只有爸爸被留用了,因為他幹活太賣力了。在他看來,就算是再苦再累,也比在家裡遭歧視要強一百倍。
從此爸爸可以自食其力了,真正逃離了那個容不下他的家。
逃離了之後,爸爸好幾年都不回家,過年也不回。爸爸在沙河林場沒多久,就被調到銀行上班,銀行和爺爺家就在一條街上斜對面。平時爸爸不回家,過年的時候,爸爸也是一個人在宿舍裡過。
那幾年裡,爸爸熱衷於鑽研無線電,一直到後來我記事了,他的桌子上總是擺放著厚厚的像迷宮一樣的線路圖,還有各種電絡鐵,收音機,各種零部件。
後來爸爸結了婚,有了我和哥哥,媽媽會在過節的時候領我們去爺爺家。每次見了爺爺,媽媽把我們領到爺爺跟前讓我們叫爺爺,爺爺每次都看也不看我們,嘴裡昂昂昂三聲,算是表示他聽到了。
倒是那個不親的奶奶,還蠻熱情地招呼我們,還會留我們吃飯,要是春節還會給我們一塊錢壓歲錢。我奶奶會做衣服,每年春節還會給我和哥哥每人做個褂子。這是這個後奶奶留給我的最美好的回憶。那幾年也是爺爺家包括姑姑叔叔們和我家走的最親近的一個時期。
後來因為給叔叔蓋婚房忽然又鬧崩,原因是他們要給叔叔蓋婚房想讓爸爸拿一半錢,那時候我爸媽都在銀行,經濟上走了上坡路,而爺爺退休了,經濟已不如從前。
爸爸媽媽的意思是,家裡那麼一大片房子宅基地,他們也沒打算分家裡的家產,但是也不想給家裡貼錢。
後來這事兒雙方各不相讓,從此很多年都不走動,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我和哥哥拿上禮去看望爺爺奶奶。
令爺爺奶奶做夢也沒想到的是,在爺爺去世的時候,他們最寵愛的小兒子卻因和別人有什麼糾紛躲去了外地不能給爺爺送葬。
我們這邊有一個風俗就是老人家下葬之前要有人給摔盆子,摔盆子的人就是繼承老人家產的人。
到最後摔盆的人是我爸,但是我爸一分也沒要爺爺的家產。
現在爺爺和親奶奶都走了十幾年了,後奶奶還健在,我爸爸也已經七十多了。
老一輩的愛恨情仇隨著時間的流逝,終究會被漸漸淹沒在歲月的風塵裡,直到,沒人記得他們。
每一個時代的悲歡離合都有那個時代的背景,每一個人來過,無論經歷多少苦難,他都不曾後悔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