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無聲》一開始就呈現出一種原始的荒涼,這種荒涼就像赤裸裸的人性。一雙貪婪嗜血的眼睛盯著牧羊的孩子,當他被盯上時,命運就已經註定了。午睡旁的死鳥、案板上的羊肉、還有窮人家的孩子,註定了被宰割的命運。看完《爆裂無聲》後,我的憤怒就像打在棉花上的拳頭。
啞巴張保民得知自己的兒子失蹤之後,立刻從礦上趕回家,開始了尋子之路。一場意外,讓張保民捲入了礦業老闆昌萬年和律師徐文杰之間的糾葛,於是,一條完整的食物鏈就形成了。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是昌萬年。
昌萬年表面上是捐助貧困小學的慈善家,實際是養著打手,混跡黑社會的掠殺者。徐文杰是律師,本應代表正義的他因為對財富的渴望,和昌萬年狼狽為奸,也因此而受昌萬年的擺布。張保民就是食物底端的那隻「羊」。因為無法說話,他連吶喊的權力都沒有。
食物鏈中的每一層級都代表著一種隱喻:食物鏈頂端的昌萬年代表著貪婪和欲望,大口的吃羊肉、擺滿動物標本的房間、對射箭的熱愛,都彰顯著昌萬年毫無底線的欲望。因為欲望,所有的惡都有了存在的「原因」。
律師徐文杰是一個很矛盾的角色,他渴望生活回歸正常,卻又無法擺脫昌萬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徐文杰比昌萬年更可惡。徐文杰了解昌萬年的所作所為,但選擇了避重就輕。在正義和金錢之間,徐文杰選擇了後者。
張保民,一個註定的犧牲者,一直等待宰殺的羔羊。在尋子的過程中,張保民總以為自己快找到兒子了,可每一次都因為意外讓張保民回到原點。當徐文杰說出「沒有了」三個字之後,我忽然明白了,原來真正的底層人群真的是沒有任何機會的。
欲望主宰著一個人生活的基本態度生存的基本理念,越是欲望強大的人,越是能夠在惡劣的環境中爆發出非人的承受力和適應力。同時,也能具備更高的破壞力。這欲望,可以是金錢欲望、權力欲望、情慾欲望,也可以更為廣義一些,但凡是偏執於成就某種目的舉動,皆可以劃分到欲望的行列中。
當欲望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時,必將招致慘痛的後果。叔本華曾在自己的作品中表示世界就是意志,所以它充滿著痛苦和猙獰。意志即是欲望,欲望總是溝壑難填。一個欲望倒下去,十個欲望站了起來。
《爆裂無聲》是忻玉坤的第二部電影,為了更好的駕馭電影風格,把握故事節奏,他將家鄉內蒙古作為故事的發生地,而內蒙古本身的地域性特點也非常適合該故事的額走向。忻玉坤在電影中給我們展示一個矛盾的內蒙古,繁華與混亂並存,城鎮與鄉村共居,然後就是荒野、礦山。
這樣的環境很容易形成閉環,所以我們才可以在《爆裂無聲》中看見三個毫無相似之處的人糾纏在一起。他們之間同樣也形成了一個閉環,在這個閉環中,我們可以看見底層百姓無聲的憤怒、中產階級的虛偽懦弱,資本家的暴斂冷酷,
鏡頭中的西北大山就如逐漸走向荒涼的人性,當張保民在大山中奔走尋找孩子的時候,那種因為荒涼而生出的無力感就會加倍。默默無言的西部大山,埋藏著財富,也埋藏著罪惡。只有張保民試圖在這些大山中看見希望。
張保民以及張保民的兒子註定是這場」狼吃羊「的遊戲的祭品,張保民是谷豐村的異類,他是村裡唯一一個拒絕在土地徵用補償協議上簽字的人,一開始,他就是拒絕了這場遊戲。然而生活絕不會因為你拒絕了,就放你一馬,他最終還是捲入了」狼吃羊「的遊戲。
赤手空拳的反抗,徒勞無功的尋找,身在底層,連暴力都是絕望的。
影片的後半段有一段三人相遇的戲份,於是有了一場心照不宣的對話。
徐文杰:你知道嗎?他兒子丟了。
昌萬年:我知道他兒子丟了。
人的欲望不同於動物的欲望,更確切地說,人的欲望雖以動物性的欲望為必要條件,但人的欲望本質上和實際上必須超越它的動物慾望。而昌萬年從未審視過自己的欲望,他就像那些習慣性作惡的資本家一樣,總是不停地釋放自己的欲望。
聽不懂弦外之音的張保民錯過了唯一一次知道真相的機會。兒子失蹤,他一無所知,被迫捲入遊戲,他一無所知。外界從未向他敞開,而他也從未表達過自己的訴求,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底層隔絕。
《爆裂無聲》的高明之處在於,導演忻玉坤並沒有讓觀眾猜測兇手是誰,而是兇手的選擇。影片最後,警察抓住了徐文杰和昌萬年,在交代了相關事件之後,警察問徐文杰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徐文杰沉默良久之後,戴上眼鏡,回了兩個字」沒了「。
於是,大山轟然倒塌,人性徹底淪陷。或許坦然的承認人性的缺陷比爭論人性的善惡,要有價值得多。正因為了解,所以我們才能有效的避免人性崩壞。
最深的「人性之惡」,往往存在於平靜的生活中。面對埋葬著生命和罪惡的大山,張保民的妻子坐在門前抱著羊痛哭,被宰殺是他們的命運,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困難。而孩子的死去,或許是一種解脫。既然命運被註定,有些事情的到來只是早晚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