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嬸和賽西施
☉羅兵兵
北望村坐落於河西鎮偏南一隅,因被大山阻隔,落後貧困。
在村西,有個嬸子,很胖,大家都叫她胖嬸。胖嬸約摸五十歲出頭,花白的頭髮覆蓋在大大的腦袋上,一對眼睛一大一小,看起來很不協調。左眼皮還往上翹,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又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在村東,有個剛過門的新媳婦,長長的黑髮及腰,皮膚白皙,標準的瓜子臉,白裡透紅,兩道柳葉眉落在大大的眼睛上,明眸皓齒,雙眼皮,笑起來,一對小酒窩忽隱忽現,笑容燦爛。步態婀娜多姿,走動中擺動著纖纖細腰,帶動著堅挺的雙峰和後翹的臀部,楚楚動人。村裡的青年男人大都叫她賽西施,她欣然接受,毫不謙虛。她的目光炯炯有神,流露出內心的洶湧澎湃,卻又往往欲言又止。大家對她看不明白,更捉摸不透。
村小,人也不多,村子裡的人都很熟。誰家有了新鮮事,不用主動宣傳,自己就像長出了翅膀,很快就飛遍了全村。所以胖嬸因為憨胖引人側目,賽西施因為貌美引人關注。巴掌大的村莊,以胖嬸和賽西施為樂器,彈奏出一首首鄉村交響樂。
在大家眼裡, 胖嬸,勤勞,憨厚,為人本分,與人為善,勤儉持家;胖嬸的男人黑叔,皮膚黝黑,吃苦耐勞,踏實肯幹。因此,除了長相,大家對於胖嬸絲毫沒有刺可挑,理可拗。
大家都知道胖嬸家,原本生活還算寬裕。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那次黑叔進城務工,走到半路,天外橫禍,一塊巨石從山崖上滾落,不偏不倚擊中了黑叔的老腰,命是保住了,可是落得高位截癱,從此只能躺在床上,錢的確花了不少,不多的積蓄早已見底,仍無濟於事。
對於胖嬸,家裡突然出了大事,那段時間,她整天以淚洗面,愁眉緊鎖,一雙眼睛更是顯得大小不等了。一夜後,大家再次見到胖嬸,驚呆地發現:胖嬸頭髮白得更多了,顯得愈發憔悴了。
善良的村民,都在為胖嬸揪心著,著急著,發愁著,雖然嘴上不說。
胖嬸有一個姑娘在縣城讀高中,一個兒子在鎮裡讀初中。加上需要照顧的黑叔。這都是胖嬸的親人,更是胖嬸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大家都替胖嬸擔心著,生怕人生的不幸和生活的艱辛徹底將胖嬸的腰壓彎,精神壓垮,信念壓塌。
一天,天蒙蒙亮,早起的村民遠遠地望見一個熟悉的、胖胖的身影,出現在山坡的梯田裡,她正揮舞著鋤頭,辛勤地勞作。大家靠近了一看,如夢初醒,這不是正是胖嬸嗎?大家皺巴的心緒,瞬間舒展開來,從那以後,都能覺察到胖嬸更加努力地幹活了,也發現:胖嬸不僅把家裡家外收拾得乾淨利落,還能認真地照顧黑叔,給他端茶送水,按摩翻身。更是將家裡的果園給平整出來。而且還跋山涉水,不止一次向縣裡的林業局的專家請教,重新嫁接了果樹,更新了品種。稍微得空,重拾閒置多年的手藝,做起了刺繡。她可以把虎繡得栩栩如生,也能把垂柳繡得鬱鬱蔥蔥,更能把鴛鴦繡得脈脈含情。然後翻山越嶺,拿到鎮裡去賣,補貼家用。
隨著胖嬸的生活日益恢復得相對穩定,村民就把目光大部分留給了賽西施。
賽西施的男人,為人忠厚,吃苦耐勞,努力掙錢養家。不管是多累多苦的活,只要能掙錢,他都統統幹。回到家裡雖然又累又渴又餓,還得自己洗衣做飯。而賽西施,天天遊手好閒,不幹一點兒活。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電視,上網絡。最多也就偷溜個錄音機,到村裡的空曠地方,放著音樂,自娛自樂地跳跳舞,娛樂娛樂。在這個相對封閉落後的小村子,可是一件稀奇的事兒。男女老少都來圍觀。尤其是單身的老男人幾乎次次到場。老婦們一邊往地上啐著唾液,一邊罵道「狐狸精,不要臉」。老男人們模仿者,說笑著,甚至說出輕浮的話語,做出不雅的動作。已婚男人,被媳婦揪著耳朵強行拽回了家,到家就是一頓臭罵。孩子們被父母抱回了家,都怕自己的孩子跟著學壞了。為這事,村裡對賽西施意見很大。多次找到村主任反映。鑑於群眾的呼聲,也為了村莊的和諧,村主任,找她幾經談話,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出來跳舞了。
時間如流水,彈指一揮間,轉眼兩年過去了。秋天到了。
胖嬸家的糧食豐收了,果園裡的果樹也高產了。女兒考上了省裡的重點大學。兒子考上了縣城的重點高中。黑叔現在又白又胖。精神狀態也不錯,還自學了中醫,給村裡的人們免費看病。大家再看看胖嬸,繁重的勞動,讓她瘦了下來,依然沒有那麼胖了。額頭深深的皺紋,典當了歲月的滄桑,隱匿了生活的艱辛。她拉著兒女的手,背靠著自己的丈夫,笑容裡有著鏗鏘的力量,正領著一家子,沿著幸福的康莊大道不斷前行,風雨兼程,無畏無懼。
那天,晴空萬裡,風輕雲淡,很久沒有出現過的賽西施,因頭暈被她丈夫急匆匆地送往村衛生室。大家看著她,露出了驚異的目光。這還是先前面容姣好,身材苗條的賽西施嗎?只見她胖得已然不成樣子了,早已失去了先前的風採。肥嘟嘟的臉蛋,高聳的肚腩,約摸得有二百多斤,走了樣,不再好看。經醫生測血壓,她的血壓飆得很高。測血糖,血糖儀差點因為太高測不出來。大家都驚訝極了。在大家的驚訝聲中,她的丈夫低聲自語:都是天天好吃懶做,缺乏鍛鍊,惹的禍,哎……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賽西施今非昔比的事情,很快在村子裡傳開了。 人們除了嘆息也只剩下嘆息了。
現在,人們談起胖嬸,都會翹起大拇指,對於她的外貌,已不再品頭論足,她如同一本厚重的書,耐讀耐品,更耐時光的丈量。賽西施,宛如一幅畫,既往,大家只是在乎外在美,而忽略了畫的內涵,有朝一日,一旦畫暗淡了曾經的靚麗色彩,因缺乏內在美,隨之便失去人們繼續欣賞的興致,甚至在人們的大腦裡立刻沒了位置。是人們冷漠了嗎?還是這個世界變了?這是些值得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