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嬸小四叔七歲,雖然四嬸農村婦女,粗拉拉的不事裝扮,四叔總是處處讓著她。我與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每次回家在他們身上總有一些重大事情發生。比如唯一的兒子考上大學了,畢業了,縣城裡找了份教師的工作,又比如傻小子苦追上一個長相俊美的護士,接著四嬸的孫女出生了....歲月在這些故事裡輪迴,我也沒有意識到,我們,包括四叔和四嬸他們也都老了。
四叔年輕時候有力氣,懷有一身打石頭的手藝。我家的倆只豬槽子就是四叔一錘一錘敲打出來的。四叔愛喝酒,得了喝酒的機會就面紅耳赤喝醉了他。這個缺點衝淡了他長期建立起來的勤勞形象,四嬸常罵他,嗷嗷的。四叔不還嘴。還笑嘻嘻的說,仗著比我小欺負我,讓她罵去,也罵不壞。四嬸的罵沒有對手自然聲息就弱了下來。圍觀的人反觀自己的老婆年齡沒有差距這麼小的,有的還女大三抱金磚,一顆勸架的心居然被一把狗糧擊退,悻悻然的打道回府。
我的母親與他們緊密聯繫,所以這些大小事情幾乎沒漏過我的耳朵。我不嫌棄他們的瑣碎,倒是感慨,日子不就是這樣吵吵鬧鬧的過去了嗎。
誰都會以為這些平樸的日子會天長地久,誰也沒有認真去思索過分開與永別的不同。然而去年秋天的時候,四叔突然就走了。他的肺一直不好呼吸有些困難,也惜錢如命不舍的去看醫生。四叔常開玩笑,他可能要早走,他走了這麼小的媳婦怎麼辦。而彼時,四叔已七十,他的小媳婦也六十有四。
四叔最後一次劇烈的咳嗽後,四嬸說打電話給兒子,四叔阻止了說他正上課不能打擾孩子。四嬸叫了村頭的計程車拉著他往城裡跑,半路上,四叔在他愛了一生的小媳婦懷裡去了。
四嬸開始表現的很堅強,甚至對前去料理後事的人微笑道謝。我從來不認為這種現象代表著沒有悲傷,相反,我不敢直視四嬸的眼睛,笑容背後的巨大悲慟已經擊的她搖搖欲墜有些站立不穩。那天繞到四叔家院門外,生前四叔為她砍好摞好的柴火整整齊齊鋪了好幾丈,幾乎將院牆包圍,夠四嬸生火用幾十年了。
村裡有初三拜娘家人的習俗。我和愛人以及妹妹一家去村西頭給四嬸拜年。春聯紅豔豔的貼著,我們去推門,門從裡面別著,一副拒人的姿態。我們又敲打,搖撼了幾次,門裡依舊沒有生息。四嬸家的院門與裡屋並不遙遠,門口路過的人咳一聲都聞的清晰,怎麼可能沒有反映呢。
四叔走了倆年了,四嬸不怎麼說起四叔。別人也不敢提,一提她就一臉淚。城裡的兒子家也不去,拖也拖不走,她獨自守著諾大的四間瓦房,空落落的院子,平常不與人交集。就像這大過年的,明知孩子們要去拜年,閉門不開。
回來跟父親母親說起,他們也是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