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針葉林陽光屋的兄弟姐妹們請你們走上前來兩步,站到聚光燈下,站舞臺正中央,明白不,徐方婧突然變得格外溫柔、靦靦腆腆。真令人害怕,肖世豪笑了笑,你們是脫毒治療者,是科學、社會、教育發展的最直接受害者,莫非還相信有鬼嗎?有的是留給未來藥鬼這個虛幻的詞兒。男生們開始往花叢中走,女生始終躲在男生後面,現在一起被泡在裝福馬林水泥池裡做防腐處理,會讓未來歲月裡那些獵奇者、挖坑者、戰爭狂人和政客看得更清楚。所有人都是學「醫」的,今後免不了要經常跟致幻劑乃至於跟屍體打交道。所謂正常社會一但成了瘋人院,所有人變瘋子或醫生,慢慢會平衡,就會好起來。哪怕是泡藥水裡那具孕婦屍體,當打開了腹腔的時候,都會從花瓣墳塚下抱出雙胞胎嬰兒。雙手別打抖,緊緊抱著。龍波瓊老師說著說著,已經舉起手術刀,在腹部輕輕劃開了第一刀,先露出臘黃的有可能是油畫顏料塗抹過的雷德蒙•蒙克那種靈魂脂肪。老弗洛伊德在大聲嘲笑。節目演出的電鈴突然炸響,同學們轟一聲,接著是嗡嗡嗡聲音,不絕於耳,根根汗毛豎了起來。徐方婧接住,大喊大叫,我的孩子。
「你替我觀察,看殭屍怎麼樣復活。」
「從哪盜仙草。不如直接唱《生死之書》。」
「喂。你是誰?啊,木鞋舞咖啡館。」
徐方婧心裡巨烈震動一下,撕裂,吉他弦嘎嘣彈斷了,手術刀從手指上划過,立馬感到鑽心一樣疼痛。她顧不得,奔過去搶電話。
「喂,你在哪兒,在哪兒,哈哈哈,我是徐方婧。聲音太小了,所有瘋子聽不清楚,瘋人院太吵了。啊,我現在是在解剖臺上,正躺在燈光舞臺上……啊,親愛的吶,你是在什麼地方,也同樣在大海上跳舞,花瓣鋪滿海面,我們呆在海市蜃樓,急死人啦,親愛的,不論你有什麼急亊,也總該知會一聲……喂,請你說明白點,你是在哪兒?我們別繼續捉迷藏了……喂,哼哼,什麼,戒毒所,精神病院,媽的,真該死,我馬上來。報到。」徐方婧按了手機,渾身繼續抖不停。她扯下乳膠手套,邊朝幕布後面走。
她穿著白大褂。
「你的手,你這具從福馬林裡拉出來的殭屍,渾身都要先消毒。」肖世豪叫喊,「別想逃離。是我替你接著解剖嗎?但孕婦呢?」
(要在木鞋舞咖啡館臨街的窗前對她說,流產只是意外,必須要多休息,躲瘋子遠點。
必須要多歇一天。他不準備讓步。我甚至還非常痛苦。奇怪的是,我在這之前偏偏沒有察覺到。我聽他聲音十分氣,倒好像,我們針葉林陽光屋的人欠了他一大筆債似的。
「畢竟影響太壞了。」
「我還要考慮升職的問題。」
這樣,不等於詔告天下他在跟不少於一打的女人鬼混,而且是藥鬼,是病毒攜帶者。
「其實我覺得他並不在乎這些。」
「還寫出來名字。」
「豬腦殼,看著我就特別生氣。」
「我警告你。」
她說。我沒理她拉開門出去。木鞋舞咖啡館的預言不幸竟成了現實,難道是,果真天命難違嗎?徐方婧明白自己所處的地位和責任,她是那樣的女人,因擔心危險處境可能會成天惴惴不安,但是真正面對已經降臨了的危險時她突然就不再害怕了。她告戒自己,害怕不管用,只有擁抱、正視現實。
「可以想像,你看到後,一時還有點沾沾自喜的那種樣子。我感覺非常幸運。」
「我所接觸過的所有女人都是誠實人。」
離開的瞬間,他多半後悔了。回手推了推門,而我又把防盜門也鎖死了。鑰匙沒揣。老人說得太對,是禍躲不過,躲過不是禍。她已經走進酸棗溝精神病醫院。解剖室的防盜門早前從來不鎖。他說,女人不了解。
「毒品它真有那麼令人厭惡嗎?」
「我就是喜歡致幻劑怎麼了。」
「喜歡泡在福馬林水裡面那種感覺。」
「不開心的話就吸食上癮。」
「也許這過程會帶上點悲壯色彩。」
但是,當我看到桌子上的便條,第一反應就是反感他這種做法,狗屁臥底。如果手術刀劃得再深一點,可能切斷大動脈,就不止是包紮這樣簡單了。我現在把話帶到了。
「確實想嘗試吸食。」
「當然,過了橋,可能再也回不去。」
「擺渡船變大花轎。」
好想在木鞋舞咖啡館抱著接吻,或躺床上。我走在新橋區去瓷器店的寬鬆大道上,燈光下,我回憶起來他那張鬍子拉碴的臉和泛屍青生硬腮幫子。意外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關健是躲不開,居然中了毒。」
「要那麼胖幹什麼呢?」
「作為與你接觸的女人,或者說就是你的女人,倒是非處處謹慎不可。好他媽奇怪,我喝咖啡都醉,居然遇到了能讓我心動的。」
這次,徐方婧把玩笑開太了。
「不,作為朋友,你更親密。」
「也請你相信我。」
「讓你心動,那個傢伙運氣真好。」
「你喜歡對著玻璃鏡子裡的自己嗎?現在。」
當然,那是你倆之間的事。
「我也沒有多少話語權了。」我馬上說。)
在陽光屋。當進行同伴教育的時候,徐方婧對肖世豪提到了那個人是鬍子拉碴面孔,臉色泛屍青。別人說,他們倆隔三岔五不找機會,就肯定會有故事。孫榮浩是偷窺狂人。
精神病院裡一個醫生接待了他倆。他穿的是白大褂,而並不是合身制服,也沒戴大蓋帽。孫榮浩不想多看他,本能反感他職業。
身份?他高興得手舞足蹈。
「怪帥小夥沒用。」
「茫茫人海,只找對的目標。」
「好多年了,我還在想他。」
「他從來沒有主動勾引。」
至少,在公開場合沒有幹過。
(「誰會知道我把你當姑媽呢?」
或真是。或者是我的渴望。
「這不比卡上的錢,那樣真實。」
「拆散你和瘋子真的是沒必要。」
我習慣了。木鞋舞咖啡館晚安!來杯突擊隊。有這麼饑渴嗎?我的致幻劑呢?藏在心裡了。希望注射後把狀態調整到最佳。可能是,他倆剛才長時間接吻,是使大家拋開眼前所有煩惱的契機,他們變得心情舒暢起來。沒想到,這種經歷會讓人非常勇敢。
「他性情為什麼老是反常呢。」
「有時候我感到如此卑微,令陌生人厭惡。」
我記得,有一次,他被逼近讓人絕望的邊緣,也就變得格外溫順。對她百依百順。接下來,他又會折磨她,周而復始,無窮無盡。本來她還有很多話都始終開不了口。我懷疑她精神壞了,有受虐傾向。她甚至是渴望這種折磨,不燃就會焦慮,同樣會瘋掉。
「需要你對我短暫表達溫柔。」
她告訴我。
「如此,受點折磨又有什麼關係喲。」
「乖乖的。你繼續躺好。累得夠嗆了吧?」
她衝他蛇一樣扭動一絲不掛身體。仿佛,突然間,骨頭一寸一寸斷了。他用手指指拇肚觸摸她全身。嘟噥。對他說起了大人物。
「我不想自討沒趣。」
「他並不需要我出聲。」
那人甚至都不喜歡讓人口×。成為他情婦,完全是迫於對他權勢崇拜。他其實對任何女人真的是不錯。大家心知肚明。只不過我對他確實沒什麼感覺。我翅膀長出來,你看這羽毛上的片片閃光。紫藍色光環。我聞到了金屬味。大便味。他說我分明是絞肉機。親密的肉體接觸。最終投奔了親密愛人。你別那樣小心眼,我跟他更多層面上僅屬於工作需要。「要是,我萬一哪天栽了,那麼我就成天陪著你。你的生活、性和工作由我來負全部責任。即不準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更別胡扯八道。我想聽床上撒嬌的聲音。」
「現在快把我餓死了,弄點什麼來充飢。」
「光是我們彼此的舌頭填不飽肚子。」
「確實餓了。對不起,我在家什麼吃的都沒做。我想還去木鞋舞咖啡館吧!喝一杯。」
他雙臂鬆開了她。也確實好。
「等我從床上滑到木地板上。」
他有多久沒準她同他一起上街了,想不起來。「我最近真有這種打算,如果什麼都沒有了,我想離開。逃走。離開這座城市。」
「甚至,離開這個國家。」
大人物居然也了解木鞋舞咖啡館?
肖世豪大吃一驚,下巴差點驚掉。
「我們,去吃飯吧!」
「你少吸食那種東西才是正經。」
「你管著,我就不會了。」
「怎麼感覺,一天到晚我倆在絕食鬥爭。」
現在胃很難受。
「我想吃你做的菜。」)
大概,就是在肖世豪穿過荒涼泥巴路的時候他在蜘蛛巢發現了徐方婧。為什麼你偏愛去木鞋舞咖啡館,那地方,只不過是個小啡館,是因為不招眼嗎?她說,就還找家川菜館吧!那麼,去新橋。孫榮浩想看瓷器店。
針葉林陽光屋仿佛很遙遠,半夜三更仿佛聽不到任何動靜。室友在扯鼾。孫榮浩藉助於魔法師,回憶起或幻想他走上了龍井大道。夜已經很深,街燈昏暗。白天太陽留下的餘溫慢慢地散盡。他走得焦慮起來了,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不斷上升的過程,是帶金屬味、人體味的城市,風吹動一列火車在奔跑。出了城,精神病人在高原上狂奔。
「你看到野鹿在民謠中跳舞沒有?」
「你聽到走丟羊兒的呼叫沒有。喊狼來了。」
一頭快老死的餓狼
「然後她遇到了那個人。」
肖世豪需要的其實是被別人需要的感覺。
「你遇到一個傢伙,生起氣來吹鬍子瞪大眼珠子怪老頭。他有可能是紅鬍子,不是黑澤明,也不是作家。他是香蕉鼻子。他牙齒掉了七顆。他眼仁是金色的。他××特別粗壯,並做過包頭切除術。你信不信?」
「真的是讓人生氣。」
因為,他蹲在牆角草地上抓蜘蛛,並輕輕送進嘴巴。蜘蛛在他口腔裡築了巢。潰瘍。
「會信嗎?」
「有貨,才能夠存活。」
「精神十足面對瘋人院的脫毒治療。」
這個怪誕不經的世界上,偏偏有那麼多自戀並且自大的人。他不光雞×××,×××得多。你相信裝得滿一個咖啡杯嗎?他們連杯子一塊兒埋進別墅花叢中的腥臭泥土裡。霧鎖煙迷。那些小矮人在牽牛花喇叭筒跳起了抽筋舞。那些人總他媽自作聰明,自以為是,荒唐透頂,莫非他對所有人懷疑,存在非分之想。老天爺,孫榮浩夢突然醒了。
新室友在說囈語。夢話?
——我腦袋瓜要炸裂。
「像刺蝟縮成個球,依偎在你懷裡。」
「靈與肉在閃電間化成火光。」
「說不定喜歡上了精神病院。」
室友聲音像撕破喉管。
「他和我打招呼。」
「最終,遇到了受傷的狼。」
「後悔我當時為什麼不攔住他。」
「強吻他!」
「這一輪,脫毒治療快結束了。」
孫榮浩又夢見跟曹奎回了他家鄉。老愛做這種夢。一條細長灰色的泥巴路上,彎彎曲曲。頭頂,雲層特別厚,是那種鉛雲。大拐彎處,路邊,土角角長滿了蒲公英。白色小傘被一股妖風吹了過來。衝他們眨眼睛。遙遠的,光線迷濛大山谷中,聽見飛瀑流泉。有隻鷂子在盤旋。畫面模糊不清,眾人在吃酒。死人了。他對死者不熟悉。一朵禮花升上黑漆漆天幕。越來越清醒。孫榮浩想起自己偷窺到曹奎去找徐方婧告別,他倆那些話記得非常清楚。他在針葉林陽光屋呆的時間不長,後來,精神就崩潰了。那段時間孫榮浩跟他是室友,兼愛人。他現在在瘋人院偷著樂,這就是命運的安排。時機已經成熟。
「噢,他找他們主動聯繫的。」
「他想,跟關在戒毒所不一樣。」
「一切取決於自願。」
可以向該死的管理部門,管理者,甚至包括龍波瓊老師(也許她除外。其他人即是志願者,又是脫毒者)提出要求。不超出原則。
「在針葉林陽光屋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家庭成員不多。了解她與大人物關係的更少。」
他倆當然不會慢到公開交往。
曹奎勸她說,藉此可以吸引更多驚詫眼球。一個人活著,孤獨的時光,終歸會像划過頭頂或周圍時空的流星。於是他是流浪狗。
「騎摩託車讓人送你去吧!」
火葬場很要走老長一段路。她扭頭凝望著。
「還是走路去。我喜歡走路。」
「也好久沒和你這樣走了。」
「昨天我可能喝多了。」
「反正是在玩自殺。」
不對,電線捆綁的窒息遊戲。他衝她嘟噥。一個外地來的兄弟請曹奎吃飯。不能不去。
「他並非來自精神病院。」
「沒法。」曹奎說,「他在脫毒,搞房開的。」
「是嗎?」徐方婧拿眼睛角角瞧了他一眼。
「我說你,真的是還好幾個身份呢。」
今天沒有下雨。
「不過,下點小雨下午又晴了。」
「然後我們沒辦法出門。」
「接著去減壓室。」
從前,平時特別喜歡走路。現在變懶了。兩個人哈哈大笑。回憶起來了在外面的時光。有一次他們聊得忘情,闖了斑馬線紅燈,幸虧得是夜深人靜,沒有出什麼事。想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