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半夜約一起看，等你呦

這是個聽來的故事，口述者是一個多年失聯朋友的父親，那時候我不到二十歲，這個朋友的父親如今早已去世多年，連我這個朋友也多年失去了聯絡，不知如今人在何方，但是他老爹在酒桌上講的整個故事，卻至今記憶猶新。老爹姓陳，就叫陳老爹吧。

這個故事與武功有關，還多少有那麼一點關聯，當年一瓶廉價的白酒開啟，一個吊死鬼的故事就這麼繪聲繪色的被老頭描述了出來……

1

當年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還在河北省農村。我們那個村旁邊靠著白洋澱，就是電影《小兵張嘎》描述的那個地方。

在解放前我們村有個教書的先生，不知道為何突然間就懂了點法術，這個法術是道、是佛、是正、是邪，我們村裡人也不知道，只知道這個教書先生每天很早起來，到村裡的井口去「拜八方」。

這可不是人家的原話，是我們自己起的名，老村的井口有井簷，老先生就順著井簷轉圈拜，手裡拿著一炷香念念有詞，村裡人知道這個杜先生有學問，來打水的都不打擾他，老先生也不說話拜完了就回家。漸漸的，這個情景就成了村頭一景，村裡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說來也奇怪，慢慢的，這個杜先生的法力就強大了起來，有時候他也給村裡人看點事。看事這個詞老人都懂，你們年輕人不知道，就是看個香火，給小孩收個魂，村裡人家裡丟了重要的物件就去問問杜先生，一來二去的還真靈，這杜老先生也真的給村民解決了不少問題。

慢慢的，這個杜先生的名氣就傳到了外村，很多外村人也來找他看事，他也不收啥錢的，就是給帶幾把香來就行。因為他是教書人，本來就有學問，人品也好，漸漸求他的人也多了起來。

但是村裡有個人對他不感冒。那是個練武的，他家是外姓，姓胡，人家是家傳的功夫，不知道是避仇還是隱世，解放前三十多年就搬到了這裡，這家人世代習武，村裡人都知道，到了這一輩他家有兩個兒子胡大胡二。

要說功夫這個胡二的本事比他哥哥大，能打，長得也魁梧，一般胡家出村應付事情都是這個胡二出去，也去外省打過短工。

胡家兄弟仗著自己有一身武功，根本不把杜老頭放在眼裡。

突然有一天，這村裡本來文武不相干的兩家人見了面，杜先生突然到胡家登門拜訪，這才引出了胡二在山裡和吊死鬼打了一宿的故事。

......

陳老爹抿了幾口小酒，吃了幾口小菜，臉色慢慢變得紅潤起來。

這個扣子留的很妙，一桌吃飯的都是年輕人根本憋不住性子，連忙端起酒杯陪老頭喝了一口，催著老頭趕緊說。

......

杜先生一個會法術的私塾先生登門拜訪胡家老爹。

其實杜先生是看出了大事，他說他給胡二相了面，說這個胡二今年有個大難，與生死有關的大難，希望胡家老爹引起重視。

胡家老爹當然感謝杜先生。人家私塾先生，有教書的手藝，是個有學問的體面人，人家又不要你的卦金，也不收你的禮物，上門提點你家裡人生死有關的「大檻」，擱著誰身上誰也得感激人家不是？

胡老爹肯定是信了，也肯定叮囑過胡二，最近老實在家呆著，別出去惹是生非。

我只是猜測啊！我那時候在村裡還是小孩，我可沒有去人家胡老爹家扒著門縫看人家教育兒子，可是啊！這話咋說呢！

人生不容易啊！有時候這就是命！明明知道這個「生死劫」，也有明白人善心的去提示，可是你未必就能躲得開。

這個胡二就沒躲開，陰差陽錯還是攤上了事，一條小命險些就扔在了山裡……

......

陳老爹此刻又摸出了一根不帶過濾嘴的菸捲，這幫喝酒的小年輕趕緊找了盒火柴，「呲」地一聲劃著了，趕緊給老頭點上。

老頭深吸了一口，吐了個大煙圈，然後抿了一口小酒，繼續開始他的吊死鬼故事。

2

胡二這孩子生就反骨，和三國演義裡的姜維有一拼，姜維你們知道嗎？

姜維是三國大將，他祖傳姜家槍，後來大隋唐裡北平王羅藝，就是羅成他爸爸，娶的就是老薑家的女人，你們知道嗎？

那羅家槍就是從人家姜家槍裡學出來的，後來啊北平王羅藝就是靠人家姜家槍出人頭地……

「大爺、大爺串了串了，您還是繼續胡二打吊死鬼的那段吧！」

同座的小年輕聽得著急了，趕緊插了句嘴，多虧了他的提醒，老頭才從後漢三國加大隋唐的敘述中回到了正題。

這老頭的健談和講故事的手段不亞於今天的那些相聲名家，那深一腳淺一腳雲山霧罩的故事，把我們這些小年輕唬得那是一愣一愣的，這老頭當年要是開書場，絕對叫座！

......

這個胡二真是條漢子，人家有家傳的武功，我不知道是少林還是武當，絕對夠厲害，而且胡家除了這些家傳的武學，這個胡二還在外面還有師父，所以他的功夫遠遠勝過他大哥胡大，二十啷噹歲練得一身好武功，哪有不驕傲的，走路從來不低頭，他也從來沒有把胡老爹和杜先生的告誡放在心上。

在那一年冬天，這個不怕死的硬漢跟著販貨的商隊去了山西，一下子鑽進了大山。

該著槓著出事！

這麼大的商隊，這麼多的人，胡二楞是跟大家走散了，你說奇怪不奇怪，山裡哪有避風港？

走散了能咋辦？找個破廟睡覺唄，那大半夜黑燈瞎火的出去能找誰呢！也不像現在單位傳達室還有個電話，打個電話聯繫聯繫，那時候哪有。

這個胡二自己本事大，可是闖蕩江湖的閱歷太淺，他一個人犯了江湖大忌！

......

來吧，喝一口，大家吃口菜！

這個老頭總是在不該停頓的地方停頓，惹得一幫小年輕又給老頭敬酒，又甩開腮幫子一通吃，一邊吃一邊眼巴巴的望著老頭的嘴，期待他趕緊說。

......

你們知道啥叫江湖規矩不？

得到一片搖頭後，老頭得意的說：你們年輕人就是嫩，江湖有言啊，寧宿荒墳不住破廟，懂這句話不？

就是你寧可找片墳地，腦袋枕著墳頭睡覺，也不能去破廟裡休息，這是江湖人都懂的規則，知道為嘛不？

破廟有頂子，屋頂下那地方既有神仙、也有當莊土地，還有鬼狐野鬼，它的恐怖程度要遠遠大於墳頭。

記住了，寧可枕著墳頭睡，也不能去破廟，你們這幫小年輕的沒見識！

哎呦，大爺，那枕著墳頭睡，我想起來脖子就涼颼颼的，說得我都起雞皮疙瘩了，咱們還是喝口酒暖和暖和！

對咯！年輕人，酒能闢邪，在古代你們翻翻古書，那酒官叫「掌酒」，擱著現在那是國務卿正部級的大官，那胡二當時在破廟要是有口酒喝，沒準那吊死鬼就找不上他了。

嚇得我們一群小年輕倒吸一口冷氣，看著眼前自己的酒杯仿佛看到了救星，趕忙陪著老頭又喝一口，這次杯到酒幹，都不用老頭勸酒了。

喝酒的人，吊死鬼不找，豈能不喝！

3

山裡黑得早，那個破廟黑得就更早，胡二睡得當然也早。在山裡奔波勞碌了一天，躺下就能睡著，也就是晚上七八點鐘吧，這時候胡二估計已經睡了兩三個小時了。睡著睡著就聽到抽抽噎噎的哭聲……

山裡夜靜啊！

......

「嗯哼」老頭突然大聲「嗯」了一聲，嚇了我們在座一大跳！

看到了吧，就我這點動靜，在山裡能傳出三裡地，也是活該胡二倒黴，這時候你就該想起你爹胡老漢還有杜先生的告誡，出門在外管什麼閒事？

可惜啊！這個胡二練武人出身，天生一副俠肝義膽，大半夜的，聽到哭聲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三下兩下收拾好包袱，他非得出門去看看，你也不想想，這大半夜哭能是好事嗎？！

胡二那是一身輕功啊，走路無聲，他就提起十二分的武功，躡手躡腳的地走出了破廟，循著這個哭音去找，這個哭聲斷斷續續時高時低，這個胡二的腳下也是深一腳淺一腳，不知道在山裡走了多遠，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鬼打牆」，反正摸著、看著、走著、溜達著，就得一個多時辰，找著找著就奔著一片亂葬崗去了……

這個亂葬崗是天亮後才發現的，胡二當時可不知道啊，這個很簡單，知道《白蛇傳》嗎？那大宅門紅燈籠，都是青蛇變出來的，其實就是亂葬崗，胡二就奔著那去了，你說危險不危險？

......

危險危險！我汗毛都站起來了！

別打岔啊！打岔我可不說了！老頭準知道這時候有人插嘴，這一唱一和仿佛兩個人提前排練過無數次一樣，我在心裡不知不覺給老頭點了個贊，就這語言的藝術把握，直追那些文學大師！

......

知道胡二看到嘛了？

老頭講著講著突然飈出了一句天津話，那典型的津味震得我們一愣！

「寡婦上墳」可怕不？

大半夜快十二點的時候，有一個披麻戴孝的小寡婦上墳，在墳前哭訴，那聲音讓人肝腸寸斷，今天想起這個情景，還讓我頭皮一陣一陣的發麻啊！

是啊！我同座的小年輕輕「嗯」了一聲，不由自主的地打了個寒顫說道：「是尼瑪夠嚇人的!」

更可怕的還在後頭呢！

這小寡婦越說越哭，越說越冤，聲音就越來越大，她也不知道抬頭看看，就在斜對過的樹梢上就蹲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吊死鬼！

可惜她看不見啊！還在那咿咿呀呀地哭，趴在亂葬崗外邊的胡二可是看了個滿眼，這一幕想起來讓人脊背發涼啊！

......

4

來吧！走一個，暖暖身子！這事太陰太寒了，得給肚子來點暖和氣兒！

老頭自己揚脖幹了半杯酒，又抄起酒瓶子給自己滿上，自言自語又像是給我們繼續講。

......

你們不知道啊！這吊死鬼長得面目猙獰，可是這個心卻太壞了！

他蹲在樹梢上，看著地下的小寡婦一個勁地笑，還朝著人家小少婦勾手指一邊衝著人家勾手指還念念有詞：上吊好！上吊好！你說氣人不氣人！

介個揍似「魔咒」啊！（大爺又飈出了天津話）

吊死鬼越是這麼念叨，地下的小少婦哭的越冤，知道為啥不？

介揍似中了吊死鬼的魔了

介揍似上套了！

果然沒一會的功夫，人家小寡婦越想越沒活路了，乾脆啊！我也死了算了，小寡婦披麻戴孝呢，身上的白綾子從腰上解下來那是太方便了，一抬頭正好有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見吊死鬼的真身，乾脆啊！我就在這上吊陪著丈夫一塊去了！

系好了繩套就往裡鑽。

說時遲那時快！

「啪」的一聲，一道寒光飛過，小寡婦上吊的繩子就斷了，小寡婦一頭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知道來了誰嗎？

......

胡二，

胡二來了！

在座的小年輕忍不住集體回答。

「呦喝！你們都知道了，那還讓我費什麼唾沫，來吧，既然你們知道了，我們喝酒吧，大爺我閉嘴聽你們講！」

「不是大爺……」小年輕的趕緊一通解釋！

「以後別隨便打斷我思路……」

「怨我們大爺，我自己罰一杯！您老趕緊接著說！」小年輕的趕緊站起來給老頭賠罪，自罰一杯酒才算了事。

......

這胡二腰裡是有傢伙的，知道是啥玩意嘛！

九節鞭，人家胡家在這鞭子上可下足了功夫，白天打活靶，晚上打香火，那是二五更的功，胡二年輕仗義，遇到人間不平事就該管，也是這個世道其實就缺這樣的俠客，為國為民啊！可是胡二一鞭子救下了這個小寡婦，可把吊死鬼得罪了！

人家等著這個名額投胎轉世，這一鞭子把吊死鬼的前程打沒了，人家能不跟你玩命嗎！

吊死鬼也有兵器，就是哭喪棒，那個東西打在人身上打不死，但是會讓你麻一下，這是打掉了你的一點精氣神，所以你會感覺到麻。

我怎麼知道的，這是後來人家胡二親口對我說的。

就這樣胡二拿著他家傳的九節鞭，和吊死鬼就幹上了，這通打啊，從半夜一直打到鬼呲牙雞打鳴，打了個昏天黑地……

......

來吧，他們打他的，咱們吃菜喝酒！

「那大爺，最後誰贏了，胡二死沒死？」有人插話問道。

老頭其實就等這個接話茬的呢！笑眯眯的說道：「你看忍不住了吧，年輕人就是沒耐性，大爺既然說書還不說套完整書，我先告訴你，胡二沒死但是回村後得了一場大病，小半年沒下地，這一宿，胡二的精氣神被鬼打掉的太多了，好懸沒丟了一條命啊！這要不是身強力壯一身功夫準玩完。」

「那他把鬼打死了沒有！」

你酒喝多了腦子不靈光啊，你是人，他是鬼，你是個實體和大白饅頭一樣，鬼就是一團氣，就是蒸饅頭的一團氣，你說，你這個傻大個大白饅頭，怎麼打死一團氣？

那還真的打不死！（小年輕在旁接了一句）

我告訴你打死了！

胡二，就是我們村的胡二，他就真的把吊死鬼弄死了，你注意聽我的話啊，是弄死的，不是打死的，吊死鬼是打不死的只能弄死！

我腦袋讓大爺整迷糊了，為什麼能弄死不能打死？（又有人接茬）

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小子今天沒好好聽課，你先自罰一杯，我就接著講！

「好嘞、您吶！」（在座的一飲而盡）

......

聽書不聽扣子，這輩子白活。我老人家一出場就講了，你們小年輕的不懂抓重點，為什麼胡二的本事這麼大，家傳的功夫遠勝他親哥，是胡老爹偏心嗎？

不是！是人家胡二在外頭另有個老師，我沒見過啊！但是據胡二說，他這個師父是個道士，而且是正傳的張道陵一脈，那是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高人，這要在《水滸傳》裡頭，最起碼也得是入雲龍公孫勝的等級，最起碼也得是梁山泊上當大頭領的人，人家是有本事的……

本村私塾杜先生跟人家比就是一碟子小菜，他能給胡二算出來今年有個大劫難，難道人家胡二自己的師父算不出來！

那是不可能的，他師父早就算出來胡二今年這個坎很難過去，但是胡二是自己的弟子衣缽傳人，哪能讓他過不去呢！所以胡二的師父早就給胡二留下了法寶帶在身上，沒有它，八個胡二也得死在山上的亂葬崗！

「那是什麼寶貝？」

掌心雷！

掌心雷法！

知道這個咋弄嗎？你們小年輕的就是沒見識，這是胡二的師父在祖師爺面前上香，然後畫符等等一系列的手續，才在祖師爺面前求得了一個「雷」字。

怎麼辦呢？

用硃砂把這個字寫在右手上，不論是吃飯還是睡覺都不許洗手，這玩意沾了水就不靈了。胡二和吊死鬼打到天亮，越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因為人家是一團氣，打架不費勁，胡二可是有真身的人，那玩意打長了會累，所以越到天亮，胡二就越不是人家吊死鬼的對手！

胡二看出來了，今天鬧不好就得死在這，這時候有個成語知道嗎？

醍醐灌頂

打著打著身體打了個寒蟬，一下子想起了他道家師父的話，哎呦我的媽媽啊！我是不是傻！我這還有個天大的法寶沒用呢！

吊死鬼實在是太壞了，我胡二俠肝義膽怎麼也不能讓你害人得逞，仗著我師父還有祖師爺的威靈，今天你就交待在這吧。

說時遲那時快，胡二虛晃一招跳出圈外，把九節鞭交到左手，猛地轉身來了個夜戰八方藏刀式，接著身形一變夜叉探海，一下子就把右手望著吊死鬼一招，喊了一聲：小爺我今天收了你！

「咔嚓」一聲，一道白光從天而降，平地裡起了一個炸雷，炸的這道白光照亮了整個亂葬崗，一時間把吊死鬼炸了個灰飛煙滅，只剩下空氣中飄著一股一股淡淡的焦臭……

5

我的天哪！大爺你這故事真實太精彩了，終於講完了，我們喝一口！（旁邊小年輕插了一句）

完了？

你說完了就完了？

大爺還有最重要的沒說呢！

「啊，還有事？」

怎麼能沒有呢？這裡邊最關鍵的一點我還沒說，胡二爺一個掌心雷，仗著祖師爺威靈，一下子劈死了吊死鬼，明白了沒有？

這就是我說的不是打死的是弄死的，鬼打不死只能讓雷劈死或者用法器收了它，《白蛇傳》看過沒有！

就是這意思，就說胡二吧，在當時一個掌心雷把吊死鬼弄了個灰飛煙滅，這人大俠情懷，解決了敵人馬上去找小寡婦，可是尋遍了整座墳地，那小寡婦是遍尋不見，就像人間消失了一樣！

「那是為啥呢？」有人插嘴問道。

「你們都傻啊，兩個可能，第一是小寡婦醒了自己回家了，胡二找不著，第二種可能就是她根本就是吊死鬼一夥的，他們聯手給胡二下的套，否則誰家半夜出去上墳！你們說呢？」

「您說的對、說得對！」

一個故事講完，針對小寡婦是人是鬼，在座的又展開了一番激烈的辯論，這頓小酒喝的盡興而歸，老頭說如果下次有人請他吃涮羊肉，他就把小寡婦的來龍去脈再給大家講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