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暑假天熱,當時我燒好了午飯,正在堂屋地上睡覺。
老堂屋,牆是土牆,地也是土地。夏天,簡單掃一下,直接躺地上午睡,非常清涼。土的氣息非常養人,不象水泥地,直接躺會把人冰壞。
躺地上唯一的不足,是身上會沾著泥,這個無妨,睡醒後到水裡撫兩把就完了。
有一天午間,我一個人在家,頭東尾西斜躺在堂屋,腳大約伸地中間那個位置,體內燥哄哄的,只有背能勉強感受到泥地泛上來的一種微涼的舒爽,頭和身子則一會扭一下一會動一下的。正當我扭頭向北牆時,看到書條桌下,正對大門那兒有個破洞,洞裡似乎有個東西要探出來……
老鼠?
我和老鼠是有仇的。小時候下地窖,被一隻老鼠從褲腿躥上來,在正後腰的位置上咬了一口。
看到有東西微微一動,我在剎那間屏住了呼吸,緊緊地盯著破洞大氣不出,一動不動。暗想如果是老鼠的話,我一定等它跳出來後,把那洞堵上,然後關門喚貓……
正當我屏氣微微一志凝神時,那個東西探得多了一些,並且吐出了一截粉楞楞的長舌——蛇芯子
蛇芯子微微顫動著,如微風中的花蕊有節奏地在發報。
我的呼吸更加發緊或細微。
怎麼辦?
是蛇哦
我們這邊一般把蛇叫屋龍。有的說是護家的,有的則說有害。佛道兩家還有蛇是陰靈所化的說法,家中現蛇,即有說是祖宗回來看望家人的。
我不希望有這樣的祖宗!
蛇已完全探出頭來,一邊吐著芯子在空中抖動,一邊一截一截地把身子往外挪出。
我把脖子伸得直了些,並不知不覺地側起了身子,暗想這東西咬不咬人呢?
蛇探出半截身子時,我也斜撐著半坐了起來
聯想到以前父親他們打死過一條大蛇,我開始盤算著怎麼幹掉這個東西。
不幹掉它,以後堂屋怎麼睡?
萬一睡時,它爬到臉上怎麼辦?
更可怕的是,它鑽我褲襠怎麼辦?
怎麼幹掉呢?
水肯定不行,淹不著它,誰知它窩有多深多大?如果在牆裡通到牆基下,再多水也沒用。
打也是不行的,它才露了半個身子。
萬一跑了更是禍害,這東西記仇,哪天回來找事怎麼辦?必須一次性解決。
用火燒怎麼樣?
火?
可以用火叉子啊,那個鐵傢伙燒紅,隨便把這東西烙死死的!
想到這裡,我壓住呼吸,慢慢蹲起了身子。
那蛇不知看到我沒有,往回縮了縮,又緩緩往外探了探。
我慢慢直起腰,躡手躡腳地往鍋屋走,一邊一步三回頭地看。
那蛇似乎又往外探了些
不管了,我趕緊走進鍋屋,把火叉子伸進鍋底餘火中,又隨手丟了一把草,然後迅速回到院中看著堂屋。
蛇還沒完全爬出來,還在顫巍巍架在書條下的空中,似乎在觀察敵情。
火叉子紅得很快,我光著腳提著火叉子進了堂屋。
那蛇也許感覺到了殺意,忽突突地縮了進去,只剩下一個頭顱架在洞口,芯子快速地抖動著。
我暗暗罵了一聲,蹲在剛才睡的那個地兒,痴痴地等
那蛇半天不動,只有芯子發報一樣地顫著
看紅紅的火叉尖變黑,我又躡手躡腳地回了鍋屋,丟到灶下加溫。
燒火叉子的時間,我思緒萬千,想了若干種辦法,都覺得實施起來有點難度——我可不敢下手擒拿,我連黃鱔都不敢碰。最後決定,瞅準時機直接把那蛇的芯子燙掉——那不是相當於人類的舌頭嗎,人被燙掉了舌頭還怎麼活啊?發炎也發死個屌煙了。
辦法想出來後,膽子就壯了許多了,當我提著熱辣辣亮燦燦的火叉子進屋時,那蛇又露出來一截。
你的存在令我恐懼
所以,我要幹掉你
這也許是當時想幹掉那蛇的潛意識理由吧
我把火叉舉在空中,離蛇遠遠的,然後一點一點向蛇頭探近。
那蛇動作依舊是懶散或者遲鈍的,只是芯子抖動的頻率變得更快了一些似的。
一咕嚕縮回一大截,又緩緩探出來的樣子
瞅準時機,我把火叉惡狠狠地斜向蛇頭,象是砸,又像是塞,還帶著砍一樣的速度……
搞個正著
那蛇嗖地縮回破洞裡,也不知芯子斷了沒有……
反正依我的判斷,如果烙在我的舌頭上,舌頭至少糊掉半個……
半天沒再動靜……
為了保險起見,我還弄了一團紙塞到那個破洞裡
此事沒告訴任何人,包括父親
……
我真不喜蛇,但總遇蛇。
初二那個周四,學校要求回家拿鐵秋勞動,回校時遇到一條,頭在路西黃豆地裡,尾在路東玉米地裡,橫在路上半天不走,好像就為等著嚇嚇我似的
入伍在新疆,都認為駐地不可能有蛇,我偏偏見了一條,雄糾糾地鑽進了垃圾堆。
在南京學拳時,門前現了一條蛇,房東老太太三下五除二給敲死了。我說那好歹也一條命吧,由它去吧。老太太眼皮都不翻,說管它一命二命,遇到我就沒命。
後來,在成都生活,老夢見門親豬圈西側,正對著家門口,伏著兩條大蛇。也不知和蛇有什麼關係?
至於生活中,見到的蛇多了,其中兩條扁擔一樣粗細……翻青城山時,我背著一個小女孩,有一條就在我背後嘶嘶而過
這還不算全部。
由於喜歡太極拳的原因,又不得不參悟蛇的特徵——前人一直說譬如率然,說一字長蛇畫西東,怎麼個擊尾首動?擊首尾動?擊中間兩頭動?
這使我不得不經常思想著蛇。
參悟是有效的,所謂譬如率然,不過是松與合的整體關係罷了,而霍然而出的冷勁,亦不過腰襠之作用耳。
亂悟是人出問題的,比如邁步如貓行,只是形容步法謹慎而從容和不為人知,真把人步練成貓步就扯乎了。
空了慢慢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