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童謠
作者:仰高
小女兒兩歲多的時候,送回鄉下老家住了一個多月。返城之後,我們驚訝地發現,她說話時不時夾雜著一些方言。平時普通話發音並不十分準確的小女兒,說起方言來卻像模像樣。
讓我們更為驚訝的事還在後頭。那天,玩在興頭上,她突然順口冒出了一首童謠:
猴娃兒猴,搬石頭,
塌了猴娃兒腳趾頭。
猴娃兒猴娃兒你不哭,
你大給你請媳婦,
請下媳婦沒處睡——睡牛槽,
沒啥蓋——蓋簸箕,
沒啥枕——枕棒槌。
棒槌滾的骨碌碌,
猴娃兒睡的呼嚕嚕,
棒槌滾的不見咧,
猴娃兒起來就攆去。
小女兒幾乎一口氣說完了這首童謠,在我們欣喜的表揚和鼓勵下,又接連說了兩首。
1. 燕子兒燕,雙殼岔,
出了門,尋外家,
外家門上一潭水,
把手洗的白嚓嚓,
揌面揌的軟嗲嗲,
下到鍋裡一條線,
舀到碗裡蓮花轉。
2. 貓娃兒念經,
念住先生;
先生打卦,
打住蛤蟆娃;
蛤蟆娃搖船,
搖住張連;
張連挖地,
挖住他姨;
他姨載花,
栽住他媽;
他媽烙饃,
烙住他婆;
他婆碾碾子,
碾住他爺勾蛋子。
用老家方言說出來的童謠很有韻味,聽得我們忍俊不禁。
這些童謠想必是母親教的。小時候,奶奶和母親也教會過我,只不過在歲月的沙漏裡竟將它們遺失,至今遺忘的一乾二淨。我不知道這些童謠起於何時,但卻這樣一代代口口相授傳了下來,也不知道在代際相傳過程中遺失了多少,如今從小女兒的嘴裡聽到這三首童謠,讓我倍感親切。
小女兒說的太快,我只能簡單的學幾句。抱著求教的心態,逗樂式的讓小女兒緩慢地重複,我跟著一句一頓的溫習。
有方言底子作保證,加之隱約有些印象,很快,我就能和小女兒一起朗誦這些童謠了。
在沒有電視和畫冊的80年代西部農村,我們就在這些童謠中蒙昧地成長著。那時,滿眼都是純淨的自然世界,有一些獨特的鄉村語言,還有許許多多早已不知去向的鄉村老物件。
在老家的方言裡,我們稱太陽為「日頭」、稱月亮為「月亮光光」,稱河邊為「河壩」,稱屋後為「房山後」,稱帶炕的裡屋地面為「炕腳地」等等,聲母為j的發音往往讓我們說成q,我們還在一切的動物幼崽名字後都加有一個「娃兒」的發音,有狗娃兒、豬娃兒、貓娃兒、牛娃兒、雞娃兒……這個「娃」的發音,如果對照語音標準,我們通常發作三聲。加上「娃兒」,這些動物便登時親的像我們的鄰居一般。有時候,狗娃兒、豬娃兒也是長輩們對孩子們親暱的稱謂。
物以稀為貴。那些不知流落何處的鄉村老物件,越來越多的被搜集進了一些民俗文化村。在一座民俗文化村裡。我看到了碾盤、磨盤、碌碡、胡基柱子、泥拓子、連枷、耮、木槎、牛籠嘴、篩羅、馬鞍、紡車等舊時光裡農家生產生活必不可少的器具,依稀還記得它們的使用方法。腦海裡關於它們的記憶,猶如瀏覽網頁時彈射的小廣告一般時時出現,它們無聲地展示了農耕社會農民的古老智慧,也詮釋著先人如何解決衣食住行問題,勾勒出久遠鄉村生活的圖譜。
我常想,隨著普通話教育的推行、科技的發展和城市化進程加速,那些承載著原始鄉村密碼的方言、物件迅速淡出現代社會的日常,深埋於歲月的泥沙裡,會不會在千年以後,有的物件像那些出土的秦劍、陶俑一樣,成為未來社會的一個迷?我還想過,假如《詩經》裡的詩句用上古的方言呈現給現代人,將是一種多麼美妙的聽覺享受?
現實的我們不正如此嗎?習慣於坐在電腦前碼字或發手機簡訊微信,握起筆書寫時已然有了幾分生疏感。我越發地感到,自己寫出的字大不如前,甚至許多簡單的字都寫成了白字。若不藉助手機,很難完成以上文字的書寫。這些變化縱然是社會效益和工作效率使然,卻讓我懷念木心老師《從前慢》裡描述的舊時光。
整日埋首於辦公室,不覺日子如風中的檯曆一天天翻過。一周、一月、一年,匆匆而過。總會感慨,歲月竟會如此匆忙。小女兒朗誦的遙遠的童謠,輕易地喚醒了我久遠的童心。在加速衝向生命終點的過程中,我擔心再次將它們遺失,便以閣置許久的歪歪扭扭的文字,將它們記錄。
作者簡介
仰高,本名餘挺,青年寫作者,利用業餘時間從事文學創作,作品以散文、詩歌居多。

作者:仰高
小女兒兩歲多的時候,送回鄉下老家住了一個多月。返城之後,我們驚訝地發現,她說話時不時夾雜著一些方言。平時普通話發音並不十分準確的小女兒,說起方言來卻像模像樣。讓我們更為驚訝的事還在後頭。那天,玩在興頭上,她突然順口冒出了一首童謠:猴娃兒猴,搬石頭,
塌了猴娃兒腳趾頭。
猴娃兒猴娃兒你不哭,
你大給你請媳婦,
請下媳婦沒處睡——睡牛槽,
沒啥蓋——蓋簸箕,
沒啥枕——枕棒槌。
棒槌滾的骨碌碌,
猴娃兒睡的呼嚕嚕,
棒槌滾的不見咧,
猴娃兒起來就攆去。
小女兒幾乎一口氣說完了這首童謠,在我們欣喜的表揚和鼓勵下,又接連說了兩首。1.
燕子兒燕,雙殼岔,
出了門,尋外家,
外家門上一潭水,
把手洗的白嚓嚓,
揌面揌的軟嗲嗲,
下到鍋裡一條線,
舀到碗裡蓮花轉。
2.
貓娃兒念經,
念住先生;
先生打卦,
打住蛤蟆娃;
蛤蟆娃搖船,
搖住張連;
張連挖地,
挖住他姨;
他姨載花,
栽住他媽;
他媽烙饃,
烙住他婆;
他婆碾碾子,
碾住他爺勾蛋子。
用老家方言說出來的童謠很有韻味,聽得我們忍俊不禁。這些童謠想必是母親教的。小時候,奶奶和母親也教會過我,只不過在歲月的沙漏裡竟將它們遺失,至今遺忘的一乾二淨。我不知道這些童謠起於何時,但卻這樣一代代口口相授傳了下來,也不知道在代際相傳過程中遺失了多少,如今從小女兒的嘴裡聽到這三首童謠,讓我倍感親切。小女兒說的太快,我只能簡單的學幾句。抱著求教的心態,逗樂式的讓小女兒緩慢地重複,我跟著一句一頓的溫習。有方言底子作保證,加之隱約有些印象,很快,我就能和小女兒一起朗誦這些童謠了。在沒有電視和畫冊的80年代西部農村,我們就在這些童謠中蒙昧地成長著。那時,滿眼都是純淨的自然世界,有一些獨特的鄉村語言,還有許許多多早已不知去向的鄉村老物件。在老家的方言裡,我們稱太陽為「日頭」、稱月亮為「月亮光光」,稱河邊為「河壩」,稱屋後為「房山後」,稱帶炕的裡屋地面為「炕腳地」等等,聲母為j的發音往往讓我們說成q,我們還在一切的動物幼崽名字後都加有一個「娃兒」的發音,有狗娃兒、豬娃兒、貓娃兒、牛娃兒、雞娃兒……這個「娃」的發音,如果對照語音標準,我們通常發作三聲。加上「娃兒」,這些動物便登時親的像我們的鄰居一般。有時候,狗娃兒、豬娃兒也是長輩們對孩子們親暱的稱謂。物以稀為貴。那些不知流落何處的鄉村老物件,越來越多的被搜集進了一些民俗文化村。在一座民俗文化村裡。我看到了碾盤、磨盤、碌碡、胡基柱子、泥拓子、連枷、耮、木槎、牛籠嘴、篩羅、馬鞍、紡車等舊時光裡農家生產生活必不可少的器具,依稀還記得它們的使用方法。腦海裡關於它們的記憶,猶如瀏覽網頁時彈射的小廣告一般時時出現,它們無聲地展示了農耕社會農民的古老智慧,也詮釋著先人如何解決衣食住行問題,勾勒出久遠鄉村生活的圖譜。我常想,隨著普通話教育的推行、科技的發展和城市化進程加速,那些承載著原始鄉村密碼的方言、物件迅速淡出現代社會的日常,深埋於歲月的泥沙裡,會不會在千年以後,有的物件像那些出土的秦劍、陶俑一樣,成為未來社會的一個迷?我還想過,假如《詩經》裡的詩句用上古的方言呈現給現代人,將是一種多麼美妙的聽覺享受?現實的我們不正如此嗎?習慣於坐在電腦前碼字或發手機簡訊微信,握起筆書寫時已然有了幾分生疏感。我越發地感到,自己寫出的字大不如前,甚至許多簡單的字都寫成了白字。若不藉助手機,很難完成以上文字的書寫。這些變化縱然是社會效益和工作效率使然,卻讓我懷念木心老師《從前慢》裡描述的舊時光。整日埋首於辦公室,不覺日子如風中的檯曆一天天翻過。一周、一月、一年,匆匆而過。總會感慨,歲月竟會如此匆忙。小女兒朗誦的遙遠的童謠,輕易地喚醒了我久遠的童心。在加速衝向生命終點的過程中,我擔心再次將它們遺失,便以閣置許久的歪歪扭扭的文字,將它們記錄。
仰高,本名餘挺,青年寫作者,利用業餘時間從事文學創作,作品以散文、詩歌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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