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大勇 攝影|張貴軍
剛剛大學畢業那年,我被分配到科研單位上班。那幾年,單位沒有宿舍,我和同期幾個同學在豔粉街租個民房,暫時安身。
豔粉街的房子都是低矮的趟房,後來聽說那個名字叫棚戶區。價格非常便宜,正好適合我們這些剛剛畢業的學生。房東是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高挑的個兒,大眼晴忽閃忽閃的,體態婀娜,為人潑辣,她在九路市場出攤兒賣鹹菜。在我們這些剛剛畢業的學生面前,房東有房子,又有生意,她就是個富婆。
搬進房裡的那天下午,文喜興奮地喊:「咱哥三兒得慶祝一下,畢業後工作,喬遷新居。」
他是我們中的老大,黝黑黝黑的臉上戴著個金色眼鏡,兩個眼鏡腿上還掛著條金晃晃的鏈子,垂到後腦勺。上大學的時候,他一直在外面走讀,住過地下室、鐵路宿舍,混社會,他早就習以為常了。
「行,我去買酒,你們整菜。」我自告奮勇去打酒,留下永剛和文喜在家。
跑到巷子口小賣店,拎著一打綠牌啤酒和老龍口白酒,往回走。老龍口相傳還是清朝年間挖的泉眼,本地人以吉林榆樹大高梁為原料用泉水發酵,釀成了最物美價廉的高粱小燒,好喝又實在。
豔粉街這個地方,名不經傳。九十年代中期有個著名的歌星艾敬,她唱了一首《豔粉街的故事》,這個街道一下子紅遍大江南北。「我的童年家住在豔粉街,那裡發生的故事很多,我沒有漂亮的兒童車,我的遊戲是跳方格,大人們在忙碌地活著,我最愛五分錢的糖果。」我們那時候住的豔粉街,可沒有藝術家描繪的那麼有情懷,它只是和這裡的土、磚頭,混合著煤坯未充分燃燒而散發著的煤煙子形成的市井。遇到下雨天,還要深一腳淺一腳,踩著泥濘的小路往平房裡鑽兒。
推開用木頭拼接的外柵欄門,我看到文喜正在煤氣灶前忙火著,永剛則在土灶前添著劈材伴子燒著水,暖暖的火光把他的臉映襯得紅紅的。
「永剛,別烤火了,老三把酒買回來了,快收拾炕桌開喝。」文喜仗著自己是大廚命令道。
「誰烤火了,不得燒燒炕嗎?」
永剛從來不和別人計較,白面書生,市公安局去大學選人第一個選的就是他,說他具有軍人的服從性。今天冷不丁的頂一句,我感到有點意外。
油炸花生米、熗炒土豆絲、二個外面買的燻雞架還有一盤烀毛豆,全是下酒的菜。要說文喜真是太厲害了,我這幾年除考試畢業的那些以外,沒有學到其他什麼,不知道以後怎麼活。
那天下午,天南地北,江湖恩怨,一頓神侃,我們興奮得一直喝到天擦黑兒。酒一上頭,大家在熱乎炕上,舒舒服服,倒頭就睡。
睡得正香,忽聽到木板門外面大聲吵吵。
「抓賊啊,抓小偷啊!」
第一個蹦起來的是文喜,他是體育生出身,200米速跑最好成績在市裡有記錄。借著酒勁兒,操起個大劈材伴子,一跨步飛奔出去。永剛和我也被吵醒了,尤其是永剛不勝酒力,正發呆呢!
我倆趕緊也奔了出去,文喜早就沒了影兒。昏暗的路燈下,心裡還真突突直跳,長這麼大還頭一次遇上壞人。
正琢磨著,遠遠的有個警察跑了過來,大聲喊:「你們倆,給我站住,跟我回派出所。」
壞了,我心想,身份證早就過期了!我絕望地忘著永剛,此時的永剛呆弱木雞,還實習警察呢,連我都保護不了,只能自救吧!
我迅速將電影裡抓賊的鏡頭過了幾遍,哎呀,我也不是賊呀,為什麼一到關鍵時刻總是要往壞人堆裡歸。
「永剛,你帶身份證了嗎?」我把希望全押在他身上,急切地看著他。永剛慢慢騰騰地翻著衣口袋。
「好像在單位辦理報導證明扣著呢!」
我完全無語,此刻我倆滿嘴酒氣,跟個盲流似的,只得束手就擒,我們被帶到豔粉街派出所。
我恍恍惚惚地記得,和一大群人蹲在一起,等待著被訓問。
正在猶豫怎麼辦的時候,我聽到派出所門外有人大聲的叫,「抓到了,抓到了。」
人還沒到,文喜的吵吵聲就到了。
「看你還跑不跑。」
只見文喜手裡拎著個人闖了進來。
借著昏暗的燈光,我一看那個飛賊,著實嚇了我一跳,蓬頭垢面,還是個女賊,眼睛正直勾勾地看著我,仔細一看這不是房東嗎?
我不由地啊的一聲,這一聲不要緊, 文喜也朝我們倆蹲的地方撇了一眼,更是驚訝,見我朝女賊直嚕嘴,他半天沒反應過來,我又示意他看看抓的人是不是錯了?他才趕緊放開了手。
「房東妹妹,怎麼是你?」
房東妹妹還是一句話不說,她扭過頭來,看了看文喜,木木的感覺,大口地喘著粗氣,接著又繼續踉踉蹌蹌地往前走,目不斜視。
文喜有點呆住了,他疑惑地望著蹲在地上的我倆,我倆的狼狽不堪一下子把他給逗樂了。
走廊的盡頭是警務室,這時候,從裡面走出來一位手捧記錄本的警察大姐,她一見到房東妹妹就哈哈大笑。
「誰又把松麗給抓來了,一到抓盲流時就扮賊,趕緊給她姐打電話,來領人!」
看到文喜,笑著說,「小夥子,是你吧!」
文喜尷尬地點頭應著,他是見過大場面,迅速立個正,「警察姐姐,為人民服務。」又指了指我們倆:「這兩個是我的同學,其中一個還是你的同行,實習的警察。」他又向立剛努努嘴。
「管好自己就行。」姐姐根本沒理這茬。
不一會兒,又一個房東妹妹來了,只不過更時髦洋氣,一見面就謝謝文喜,「文喜,我不是來收租子,是領我的雙胞胎妹妹。」她打趣地說。
「妹妹一犯病,不知道會瘋哪去?謝謝啊,房租還得照付啊。」老大有點不自在,剛剛的愣勁兒沒了,我悄悄的看見他們的手握到了一起。
稍晩的時候,我們倆很幸運的被釋放了,我知道是永剛的身份搭救了我們。那年冬天很冷,不過我們的心裡一直熱乎乎的。
尤其是文喜,每天都沉浸在英雄救美的故事中,他也想不到,一年以後房東妹妹成了我們的大嫂,而九路市場上的那個鹹菜灘,就是現在省城赫赫有名的荷雲軒酒樓,其中最有名的招牌菜:豔粉街醬土豆。
後記:特別感謝貴軍老師提供的攝影作品,特徵求過老師的許可,老師的作品讓我感受到了愛和大義。
【攝影師簡介】張貴軍 內蒙古赤峰人,現居瀋陽。攝影愛好者,老鏡頭的擁躉,善以小景致表現大世界。
(部分照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請後臺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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