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帶著妹妹蘭花轉了不少地方,終於尋到一處價格適中的出租屋,兩室一廳500元。
進得屋來,房東說他們一家人住這裡,一間空房間打算租出去。香花本來是打算她們姐妹倆租一間,再找一兩個工友來合租的,但有現在的人住在這,她也就不用勞神費力地去找人了。去空房間看了看,挺大的一間,光線充足。就是這裡了,香花當即決定租下,這裡是三樓,樓層不高也不矮,離廠也近。租房合同上寫著要交一個月的押金,沒住滿三個月押金不予退還。香花很爽快,掏錢交了押金和房租,決定馬上入住。
香花和妹妹蘭花在手袋廠上班,廠裡包吃住,聽起來是不錯,但實際情況差強人意。吃呢,飯堂是私人承包的,飯堂老闆為了賺錢,天天買肥肉,青菜是菜市場扔了不要的,菜裡沒有一滴油,像豬食,飯也只打一點點,到下班員工排隊打飯時,飯堂老闆就在旁邊監督打飯打菜的人,生怕他們給員工多打了一點。上班的時間還沒過一半,就有不少人說肚子餓。廠裡百分之八十是十八、九歲的小姑娘,正處於發育階段,這樣下去個個都要營養不良了。住呢,一個宿舍住12個人,宿舍小得要命,中間的過道僅容一人通過,一層樓住百來號人,只有宿舍兩頭才有洗手間,十幾個水龍頭,每天衝涼、洗衣像打仗一樣,跑到後面的不到一點鐘別想睡覺,到上班時就無精打採,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廁所裡面的屎堆得像山高,還沒走進去就聞到一股臭烘烘的味道,進去必須捂著鼻子,艱難地完成「方便」,出來後都覺得自己一身臭烘烘的。蘭花才16歲,在宿舍常常受欺負,香花去寫字樓讓人事小姐跟蘭花換個床位,換到她的宿舍,人事小姐死都不肯答應,就像換個宿舍是挖她家的祖墳一樣。香花知道,如果她塞點東西給人事小姐,這事兒立馬就成了,可她也是心高氣傲之人,拉著蘭花就衝出了寫字樓,直接找房子去了。租房的目的一是為了改善夥食,二是有個獨立的空間。
房東是一對夫婦,據說有個女兒也在附近工廠打工,房東夫婦住在客廳,他們的女兒住另一個房間。收拾了一下屋子,買了一張床,香花和蘭花把廠裡的東西都搬到了租屋裡,又歡天喜地地跑去商場買了一套鍋碗瓢盆,開始了她們的租房生涯。姐妹倆的早餐是在外面解決,每天中午休息一個半小時,姐妹倆一下班就直奔菜市場,然後回到出租屋,一個用電飯煲煲飯,一個擇菜、炒菜,配合得天衣無縫,等吃飽喝足,姐妹倆又手牽手去上班。下午只休息一個小時,回來就吃中午的剩菜剩飯。晚上加班回到租屋,房東一家人都已衝好涼,姐妹倆不用等待,直接去衝涼房衝涼就可以了。房東在客廳有電視機,她們要看可以自己打開,不看時就在她們的房間裡看看打工雜誌和言情小說。這樣的日子多好啊,自己隨便做點什麼菜吃都吃得舒舒服服,下了班不用排隊衝涼,比在廠裡至少提前兩個小時睡覺。不用面對鬧哄哄的宿舍,這個房間暫時是屬於自己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香花對自己當初出來租房的決定滿意極了,她決定了,就這樣長期租下去。雖然每個月多出不少花銷,但她認為值,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不健康,心情不好,就不會有精力幹好工作。姐妹倆在廠裡都幹勁十足,踩電車踩得譁譁響,每天輕輕鬆鬆完成任務。
房東其實是二房東,真正的房東在香港。房東有兩個女兒,大女兒住在這裡,小女兒已出嫁,偶爾回來住住。男房東和兩個女兒酷愛唱歌,經常打開音響,拿著話筒高歌,有時還用數位相機錄像,女房東就在一邊偷著樂,一家人歡歡喜喜,似乎沒有憂愁。香花和蘭花特別羨慕,多麼希望她們的父母也在身邊,想到遠在千裡之外的父母面朝黃土背朝天,和男女房東的年紀差不多,卻像年長了許多,姐妹倆心頭就湧起一股辛酸。某天,男房東對香花說:「從沒聽你們姐妹倆唱過歌,你們不喜歡唱嗎?」香花聽得一愣,茫然地搖搖頭,男房東的眼神變得很奇怪。廁所緊挨客廳,姐妹倆都發現,每天她們從廁所出來,房東一家人都用手把鼻子捂住,顯然是怕臭。
三個月的租期到了,男房東站在姐妹倆的房門口說:「你們已租夠三個月了,明天搬走吧。」姐妹倆都懵了,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她們搬走?香花說:「請你給個理由。」房東說:「廠有廠規,房有房規,你們達不到我們的要求,所以只好請你們離開。」他亮出一張紙,題目是:入住要求,下面列舉著好幾條,第一條:要有音樂細胞,第二條:拉屎不能太臭……香花和蘭花都覺得荒唐可笑,咯咯咯笑了起來,雖然以前沒有租過房,但也知道租房沒這麼多規矩。香花說:「房東,你真幽默!怪不得你這麼顯年輕。」平時嘻嘻哈哈的男房東此時卻垮下臉來:「我不是跟你們開玩笑,限你們今天就搬出去,不然不退你們的押金。」姐妹這才知道房東是動真格的了,斂住笑容,然後,香花哭了,蘭花看見姐姐哭,也跟著哭了。香花說:「我們都沒找到房子呢,你讓我們搬到哪裡去?能不能容我們幾天,等我們找到房子再搬?」房東說:「不行,我的招租廣告已貼出去了,多住一天,給你們算一個月。」香花說:「你怎麼這麼沒有人性?」房東說:「嘿,你這小姑娘怎麼說話的呢?」香花氣不過,說:「你的什麼破規矩?要有音樂細胞,你這麼有音樂細胞,為什麼不去當歌星?拉屎不能太臭,你拉的屎是香的嗎?」「你……」房東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香花索性坐在床上,撒起潑來:「你要我們搬,我偏不搬,這房子又不是你的,你只不過是二房東而已。」房東看了香花好一陣,擺了擺手說:「行了,行了,算我怕你了。」然後轉身回到客廳。蘭花笑著拍手誇道:「姐姐真厲害!」香花深感自豪,說:「妹妹,跟姐姐學著點,現在的人都欺軟怕硬,你軟弱了,就會受欺負。」蘭花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