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喚》在剛上映時我已看過,當時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評價,好像是我記憶裡的巴克,但又截然不同……
我只能說影片裡的巴克應該是美國特有的個人英雄主義的角色而已,而原著裡的巴克不是這樣的……
今天我想聊聊,原著裡的巴克……
我一直都覺得原著裡「毛人」的出現,是它在見識到它所在環境的兇殘後,野蠻意識的覺醒,是它骨子裡「森林生存信仰」的指引……
【引言】
能夠束縛你的,是文明、法律、道德、以及你所在圈子的規則。
而能夠讓你在束縛中得以新生的,只有信仰。
當這一切束縛都不在了,如你所願,你終於完全自由了,你將面臨一個什麼環境?你是否可以「獨善其身」?或者,你是否可以生存?
你的謙和大度,你的善解人意,你的同情弱小,甚至你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是否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對的?你是否懷疑過?
金子,很耀眼,飢餓時比自由都耀眼。
很多人為它而瘋狂,或者因為窮困,或者因為貪婪。
拋家棄子,奔向西區。這就是美國西部淘金,這就是一個為了奔赴美好明天的沒有明天的故事背景。
這裡,就是你所理解的自由: 法律之外,規則漏洞,金子就是規則…
而你,是否還能活?是否還能是你?
美好明天是給富人的,窮人只剩下希望擁有「美好明天」。以為擁有了美好明天就是自由。
不然巴克也不會被拐賣,也不會被虐待,被奴役,被磨礪,直到找到屬於自己的尊嚴,新生,信仰……
當這一切放在一個曾經優渥生活的狼狗的世界裡,反差更為明顯,也更加折磨捶打叫醒著每一個讀者的心。
傑克·倫敦依舊用他剛勁的語言考驗著巴克,考驗物種最原始的勇敢與善良在那片刺骨的空曠大地上,就像是一個表演給阿拉斯加、太平洋、以及橫跨的鐵路線的馬戲表演。
「北極的光冷冷的在頭頂照耀著,有時繁星在舞蹈中跳動,而大地在冰雪覆蓋之下在嚴寒下麻木了和凍結了。」
無疑,傑克·倫敦是一位浪漫主義文學家,更是一位熱情奔放的現實主義作家。
浪漫的是精神,是對現實的想像,更是對現實的鞭笞。
漂泊的傑克·倫敦把人性的掠奪集中放在了一個惡劣的環境裡,人的高貴或者說物種的高貴需要置於赤裸裸生死關頭才知高低。
巴克,王。
天使到惡魔。
由領地的「國王」變成狼群的「狼王」,不曾被打倒,反而成功被激活。
巴克在律師家中的文明教化,在極地的荒野裡儼然成了弱者的標誌。
巴克逐漸意識到這一點,它拋下了所謂文明世界的東西,也逐漸成為它心中的幻想的「毛人」,逐漸回應著森林中那個呼喚,終於回歸森林……
資產階級的驕奢安逸墜入無產階級的悽涼困苦,原始的野性的兇殘成功被喚醒,喚醒在那片不毛的荒地。
巴克被迫見證著,忍受著,壓抑著,適應著,爭奪著,成長著……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恐怕是對這裡弱肉強食最溫柔的解釋。
在這片極地荒野裡,到處都是危險,人為也好,環境也好。
不會有絕對得平等的,人類誕生之日起就不會有,因為人類活著就像是一場掠奪。
回歸原生的社會裡,任何為了生存而進行的努力都是理所應當的,包括任何手段。
更不會有自由 , 沒了束縛 ,人人都是惡魔,總有比你強的人把你啃食,踐踏。
在這裡你可能相對自由,同樣,在這裡「活著」就是一場冒險。對於人也是,巴克也是。
巴克活下來了,你,可以嗎?還有什麼指引你活下去,往哪裡活?
巴克被野性的信仰指引成狼回歸森林,可人類呢?拋棄了文明教化也要退化到原始森林嗎?
……
故事的表面很簡單,也很虐心。
一隻叫「米勒法官家的狗」無憂無慮的生活在自己的「領土」裡,被寵愛著,生活在南部加州一個溫暖的山谷裡。後來它被拐賣了,拐賣到北部寒冷偏遠盛產黃金的阿拉斯加。
又被迫成了一隻被奴役的雪橇犬,給同樣被金子奴役的人送出關於這裡的希望,又送回他們家人的期盼與仁義。
它努力適應著,努力讓自己活下去,成為領頭犬,直到逼迫出它祖先狼的本性……它做回自己的王,森林的王,一切的王。
給孩子讀的故事卻是給成人看得黑暗童話。
每個看過的成人都被震撼著。
巴克,眼神清澈頑皮到沉穩兇殘,它利用文明社會學到的察言觀色,荒野極地社會歷經幾個主人的虐待後學到的鑑貌辨色。
它那包著骨頭的皮袋子似乎永遠都能站起來,要站起來。
巴克的適應性強一方面來自它的聰慧另一方面來自他原始的野性。
它繼承著他父親聖伯納德狗的高貴血統同時也繼承了母親蘇格蘭牧羊犬的聰慧。
它高傲的自命不凡,那是米勒法官賜予它的高貴威望,可它也參與一切打獵的戶外活動,雖然與後來狩獵完全不同。卻也是它最初的野性,單純的「野」而已。
它甚至用了很久才意識到它離開了文明社會。它以為被綁了脖子就是「有生以來最惡毒的虐待。」
它本能的生氣,怒吼,想要「給點顏色」 可惜它很快在紅毛衣男人的木棍那學到了如何面對以後生活的第一課也是最重要的一課。
它最終聽話了,它能吃到肉,它也能喝到水了。
並且在以後的存活中記著這一點。
以至於當它成為雪橇犬時,它能接受並逐漸越來越好,哪怕它心裡再不願意認為這是馬兒的工作,但是它卻從此懂得了狼牙法則。
它曾經以為的高貴蕩然無存,從米勒那裡帶來的尊嚴一地碎屑。但它骨子裡的東西開始覺醒,那是原始的密林深處的信仰。
尤其是當看到它的同伴捲毛被飢餓的愛斯基摩犬瞬間撕碎。哪怕有人過來拿棍子打這些餓急了的魔鬼,它們毫不在乎,甚至越嚼越香。
它們比雪橇犬們還要飢餓,它們瞅準時機就要給胃填點東西,像極了饑荒裡啃食人肉的狗,閃著紅光,支撐著骨架,一心想活下去。也像急了這裡為金子而瞬間反目的人類……
巴克看著這一切,經歷著這一切,甚至也差點被當成食物。
它為它雪橇犬的工作開始慶幸,它在工作中逐漸找到存在感價值感。
雪橇犬有雪橇犬的驕傲,它的夥伴願意死在繩套裡,奔跑著死去,哪怕拼盡最後氣力,被拖死被踐踏被碾壓……
那是它們雪橇犬的尊嚴。
也是它的尊嚴,它幾乎本能的開始參與搶奪,更不要說什麼偷食了。
我如一個老母親般為它擔驚受怕,為它祈禱,提心弔膽,我甚至不敢細看「紅毛衣」那場訓狗表演的敘述。
直到看到巴克的原始野性的覺醒,我才真正的放心下來長出一口氣。
它經歷了那麼多主人,靠譜的不靠譜的、嚴厲的、殘忍的、貪婪的……直到桑頓。
是佛拉索瓦給予它尊重,雪橇犬的尊重,並肩作戰的尊重。它也逐漸意識到真正的尊嚴是什麼……它不需要同情,它需要信任與扶持。
它,不是誰的狗,不是誰的寵物,它有它獨立的性格與信仰,這信仰時不時的出現在它眼前幻化,指引它成為自己的王,它要為自己制定規則。
開始,米勒法官就是信仰。
後來,活下去就是信仰。
現在,密林深處的呼喚就是信仰。
它也因此得以新生。
桑頓加重著它的這種意識。給予它絕對的信任與「情不自禁的愛」,如果說前面的一切遭遇讓他兇殘的本性喚醒後,那麼它在桑頓這兒還享受著這種屬於人類給予的寬厚仁慈。
它強化著王者的意識。人類的寬厚仁慈又使它服從。
王者應該是可以挑戰比他更強大的而不是欺凌弱小,它是雪橇犬時就懂得做「正確的事」遠比報復別人更划算。
最近一版上映改編的《野性的呼喚》是溫情的,那些殘酷的情節絲毫不提,也沒展現它本性為狼的兇殘部分。
電影凸顯著個人英雄主義,那些殘酷的現實通通被弱化了,看著電影很爽,很快,很天真。
但是電影講述的是另一個故事是一個有關堅強仁義的故事,而原著遠遠不止。
所以我建議你看一看原著,原版本。
「它從斯皮茲身上得到過教訓,也從警署和戰鬥主力狗那裡得到過教訓,也從中明白一個道理: 那就是沒有中間路線,要麼去支配,要麼受支配;仁慈是個弱點。在原始生活中,憐憫是不存在的,那會被誤解為膽怯。而這種誤解往往導致死亡。殺或者被殺,吃或者被吃,這是不二法則,是從遠古時代傳遞下來的發令,他遵守這發令。」
這就是遇見桑頓之前的生存法則的描寫,它的兇殘可見一斑。
「這種愛即便是在陽光普照的聖克拉拉穀米勒法官府上,它也從來沒有體驗過。」
「愛,真正的熱愛,頭一次在它心中燃起。」
「但是呀,這種如烈焰般狂熱的愛,痴迷傾倒的愛,卻是由約翰·桑頓它心底喚起的。」
巴克在桑頓這兒才真正的得以新生,它是熱愛生活的,即使身處在危險環境。
使他強大的不僅僅是它被磨難後的兇殘還有最重要的就是桑頓給予的寬厚仁慈。
這就是巴克一直尋找它的「荒野兄弟」卻又牽掛著桑頓的原因。
而它已經在桑頓寬厚仁慈裡自由成長,做著自己,身體內的野性已經被喚醒,它的兇殘初見端倪,它比餓瘋了的愛斯基摩犬更加「魔鬼」。
它享受著這種捕獵的勝利血腥中……它現在的信仰指引它這麼做的。
它的伯納德牧羊犬的智慧,殘酷的生存學校獲得的經驗,使它躋身於遊蕩荒野中最可怕的野獸之一。
它的狩獵之嫻熟,之狡猾,之兇殘,讓人。瞠目。它只是因為「高興」而孤身圍獵的雄性麋鹿頭目就是個證明……
魔鬼的環境裡教化著魔鬼,要麼是別人的肉,要麼吃別人的肉。它瘋狂的愛上了這種角逐,狂喜到讓生命的潮水溢滿整個世界……追逐著森林裡信仰的指引,呼喚。
但是它在人類的世界裡依然依戀著桑頓,依戀著桑頓的寬厚仁慈。
它把兇殘收起出現在桑頓等人面前,一走出他們的視線,它就是一個十足的「雙倍惡魔」……
直到有一日回來,桑頓等人被殺了,與它相處過的「桑頓的狗」也慘死在伊哈特人的箭頭下……
它難過的「就像有一點餓卻無法用食物填補一樣」。
它毫不猶豫的甚至輕而易舉的咬死那些伊哈特人,卻也因此發現人類比愛斯基摩犬要好對付的多,只要人類手裡沒有工具。
自此,最後一點與人類連接的紐帶斷裂了,於此同時它發現它所依賴的人類不過如此,如此不堪一擊,人類裡它最後的信任與依賴都沒有了……
它終於完全屬於森林了。
它遇見了狼群,它輕而易舉的擊敗狼群,又和它的那個夥伴一起離開,融入狼群……
再見它時,它已經是狼王了,它終於徹底與人類文明社會毫無瓜葛了。
它是全新的巴克,自己的巴克,深林裡的巴克……
無所顧忌的自由是沒有的,那些用法律與道德束縛我們的東西比如寬厚仁慈、同情弱小、獨善其身、兼濟天下……是保護我們的,是文明與野蠻的區別,是我們的信仰指引著我們如何正確的文明選擇,人類的選擇。
那些為了無所顧忌的自由而遊蕩的遊魂,要麼有了信仰得以新生 ,比如逆光而生的巴克……
要麼成為別人「自由」的盤中餐,比如被餓急眼的愛斯基摩犬撕碎的捲毛……
感謝我們的文明進化,感謝我們的文明束縛,感謝我們心中的信仰,使我們保持著自己獨立的人格在文明社會裡規範著自己自由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