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行總有一塊心病落不下來,為啥?半年前,孟春行在村裡率先蓋起了小洋樓,整四層,裝飾得金碧輝煌,還在院子裡建起了一個小花園。前幾年樓市火,孟春行炒地皮掙了不少錢,於是他也想過起城裡富豪們的生活,閒時養養花鳥蟲魚。
小花園建好後,位置朝東,不料正遭日頭曬,那些花花草草焉焉的毫無生氣,孟春行只好估摸著再搭個涼棚遮遮蔭。因為工程小,孟春行沒去請大的基建隊,就在鄉裡僱了幾個幫工替他搭涼棚。
哪知才幹了兩天,其中一個叫趙大海的幫工不小心從棚頂上摔下來,人沒死,卻斷了條腿。孟春行把人送到醫院後就不管了,對於治療費用,孟春行更是隻字不提。
趙大海是趙家的頂梁柱,治不好腿,一家人的生活來源就斷了。沒辦法,趙大海的父親趙老爹只好向孟春行討要治療費。孟春行見趙老爹老實巴交,打起了馬虎眼,到後來反說趙老爹藉機訛詐。為這事,趙老爹三天兩頭往孟春行家裡跑,拖了一個月沒結果,不過也把個孟春行鬧得心煩意亂。
孟春行每天大清早去城裡,傍晚才回來,其實這主要是為了避開趙老爹的糾纏。
這天,孟春行挨到天黑,剛跨進自家門檻,就瞧見老伴胡大嬸正在花園裡澆水。孟春行想到自己的境況,不知怎的氣不打一處來,對胡大嬸努著嘴說:「今兒個那趙老頭沒來鬧吧?」
胡大嬸嘆口氣說:「趙老爹實在可憐,年紀一大把了,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央求我。老頭子,咱也不缺錢花,又是鄉裡鄉親的,我看還是賠點錢算了!」
孟春行立即沉下了臉,說:「你懂個屁!佛爭一爐香,人爭一口氣,他趙大海自個兒摔下來的,憑啥讓我賠錢!以為我好欺負不成?我就是不賠錢,看他能把我怎麼著!」
見孟春行怒氣衝衝的樣子,胡大嬸小聲嘟囔道:「人家大海上工之前就提醒過咱,在周圍裝個防護網。你嫌礙事,現在出了事故,咱不能把責任淨往別人身上推啊!」
孟春行朝胡大嬸一瞪眼:「行啊,學會胳膊肘向外拐啦!」說著,孟春行氣呼呼地進了屋。到了晚上,孟春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總不能躲一輩子吧?得想個好法子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事。
第二天,孟春行正準備出門,胡大嬸提醒說:「狗肉沒有了。」原來孟春行一直有好吃狗肉的習慣,只是連日來為趙大海的事煩心,把狗肉給忘了。
城裡有個狗肉市場,以前孟春行常去那裡光顧,他專挑些肥壯的肉狗宰殺。孟春行背著手剛走到市場門前,旁邊一個青年男子牽著一條狗湊上前來,陪著笑臉說:「大叔,要狗嗎?」
孟春行覷眼一瞧,這條狗黑不溜秋,又瘦又小,渾身榨不出幾兩肉來。孟春行搖搖頭說:「你這狗沒多少肉,不中吃。」
青年男子不甘心,繼續追著孟春行說:「別看它不中吃,卻是條神狗。」
神狗?聽青年男子這麼說,倒引起了孟春行的幾分興趣,他停下腳步說:「你講講看哪個地方神?」
青年男子神採飛揚地說:「我這狗有一項特別的本領,你讓它朝哪邊走,它就朝哪邊走。」
孟春行狐疑地說:「我跟它一點也不熟,它能聽我的指令?」
「當然。」青年男子惟恐孟春行不相信,做起了示範。
青年男子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香菸點燃,夾在左手指上,口不言身也未動,說來奇怪,那狗竟然朝青年男子的左邊走來。青年男子又把香菸換到右手上,那狗一搖尾巴,又走到青年男子的右邊,直把個孟春行看得目瞪口呆。
孟春行還怕其中有詐,他依葫蘆畫瓢,也從身上摸出一支香菸點燃,那狗像是有著某種靈性一般,又朝他的身邊走來。孟春行簡直喜出望外,沒想到能遇到這樣一條聽話的狗,他的腦際閃現一個念頭,如果用這條狗做做文章,將趙老爹忽悠一把,那麼一直困惱他的事不就解決了嗎?想到這裡,孟春行提不起興致去買狗肉,付錢買下了這條狗,高高興興牽著它回了家。
胡大嬸瞅見孟春行牽條活狗回家,驚詫地說:「你怎麼牽條狗回家,我可不敢殺!」
孟春行揚著眉毛說:「誰說要殺它了,這可是條神狗。」
胡大嬸仔細看了看狗,忍俊不禁地捂著嘴:「真看不出來。」
孟春行拍了拍狗頭「哼」了一聲:「你別不信,待會兒我就演一齣好戲給你瞧瞧。那趙老頭不來則罷,只要他上門,我用這狗略施小計,擔保他灰溜溜地夾著尾巴滾回去。」說完,孟春行搬條凳子坐在大門口,氣定神閒地曬起太陽。
過完晌午,趙老爹像往常一樣走到孟春行家碰碰運氣,他一眼見到孟春行坐在大門口,不由怔了怔,一時不知該不該過去。孟春行卻站起身,笑眯眯地走到趙老爹面前,熱情地說:「趙老哥,這麼有空啊,歡迎歡迎!」
趙老爹遲疑了一下,他想到兒子的腿心裡就隱隱作痛,只得強顏歡笑:「孟老闆,我來是為了咱家大海,你看……」
孟春行拉著趙老爹的胳膊,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這件事我們進裡面再談。」
趙老爹跟著孟春行走到院子裡,孟春行故意露出為難的樣子,嘆口氣說:「趙老哥,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仗義,你家大海出了這種事我也挺難過,想儘儘心意。可一碼事歸一碼事,要怪就怪大海做事魯莽,他是自己從棚子上摔下來,總不能把責任推到我頭上吧。唉,真是不好辦啊!」
趙老爹一聽急了,眼淚汪汪地說:「我曉得,但大海斷條腿,讓咱一家子人怎麼活呀!」
孟春行沉思了一陣,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地說:「這樣吧,我也不訛你,咱倆打個賭。要是你贏了,大海的腿就是上省城去治我也包了。要是你輸了,咱倆的這件事是不是……」孟春行邊說邊做了個斬斷的手勢。
趙老爹自然明白孟春行的意思,不過這好歹也是一絲機會。這時,胡大嬸從屋裡走出來,趙老爹把目光投向了胡大嬸。過了一會兒,趙老爹狠狠跺了跺腳,說:「怎麼個賭法?」
孟春行沒想到趙老爹這麼快就答應了,他還準備要費上一番口舌,不禁欣喜萬分,連忙把那條狗牽過來,說:「這條狗是我早上才買的,待會兒你牽著狗到門口,我站在院子中央。你鬆開狗鏈,我既不說話身子也不動,看這條狗會朝哪邊走。你猜中了方向就算你贏,這種賭法公平吧?」
趙老爹點點頭說:「不過咱們得找鄉親們做個見證。」
孟春行起初還有些擔心趙老爹不承認輸贏,趙老爹的話正中他的下懷,當即表示同意。
四周的鄉鄰聽說孟春行和趙老爹打賭,而賭具竟然是一條狗,都想看個稀奇,霎時孟春行家的院子裡就站滿了人,大家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孟春行見時機已到,擺擺手讓大家停下來,大聲說:「各位鄉親,我孟春行和趙老哥進行一場賭賽。我輸了,則負責治好趙大海的腿,要是僥倖贏了,雙方自願兩清。為了公平起見,特意請鄉親們過來做個人證。」說著,他向趙老爹示意道:「趙老哥,你沒有意見吧?」
趙老爹搖了搖頭。孟春行把狗鏈交到趙老爹手裡,自己退回了院子中央。
孟春行心裡洋洋自得,他經過多次試驗,肯定萬無一失,瞧那趙老爹的傻樣,就得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無處訴。孟春行暗地裡一摸口袋,猛地咯噔一下,壞了,香菸忘了拿。孟春行朝胡大嬸一使眼色,小聲說:「快去把我的香菸拿來。」胡大嬸匆匆忙忙進了屋,把香菸塞入孟春行手中。
孟春行胸有成竹,慢悠悠地點上一支煙叼在嘴上,大方地說:「趙老哥,你猜哪邊?」
趙老爹很緊張,這畢竟關係到兒子的將來,他伸出顫抖的手說:「右邊。」
孟春行不動聲色地將香菸夾在左手,說:「你放狗吧!」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等待著這奇異的一幕。趙老爹鬆開了狗鏈,那條狗掙脫束縛,如離弦之箭向孟春行奔來。到了孟春行腳邊,它用鼻子仔細嗅了嗅,突然一轉狗身,往孟春行的右邊走去。
孟春行頓時傻了眼,這怎麼可能?可話已出口,再想反悔也來不及了。那邊趙老爹籲了一口氣,激動得熱淚滿眶,大家平時都同情趙老爹的境遇,紛紛鼓起了掌。
孟春行臊得滿臉通紅,氣急敗壞地伸腳往身後的那條狗踹去。這時,人群中響起一聲口哨,那狗敏捷地閃身避開。一個人撥開人群走出來,正是賣狗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蹲下身憐愛地摸了摸狗頭,對孟春行說:「大叔,這可是條好狗。」
孟春行上前一把揪住青年男子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個騙子!」
「爹,這都是我的主意。」旁邊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孟春行轉頭一看,是自己的兒子孟小凡。
原來自從發生趙大海摔斷腿的事故之後,趙老爹天天上門央求醫療費,胡大嬸清楚責任完全在自己一邊,心裡過意不去。她又看到孟春行也為這事心力交瘁,整晚睡不著覺,人瘦了一圈,雖屢次勸解孟春行,但偏偏孟春行認個死理,爭口閒氣。胡大嬸想再這麼下去,雙方都不好過,沒辦法,她只好打電話找在城裡工作的兒子孟小凡商量。
所謂知父莫若子,孟小凡知道父親有吃狗肉的習慣,他在這上面打起了主意。孟小凡找在馬戲團的高中同學張克寧幫忙,張克寧訓練了一條狗,專門給觀眾取樂,只要哪只手拿支香菸,狗便會往哪邊走。兩人一合計,由張克寧假裝賣狗專等孟春行上鉤,果然,孟春行動起了歪腦筋。這邊胡大嬸接到消息,悄悄告訴趙老爹到時一切照她的眼色行事。孟春行回家後,胡大嬸偷偷拿走了孟春行口袋裡的香菸,換成另一種特製的香菸,這種香菸可以使狗嗅到氣味後朝相反的方向走。
聽完兒子的敘述,孟春行火冒三丈,揚起了手。可不知怎的,他反倒覺得心裡舒坦了不少,像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孟春行罵了一聲「臭小子」,背轉身朝門外走去。
孟小凡以為父親惱羞成怒,不肯承認此次賭賽,追上前問:「爹,幹什麼去?」
孟春行回頭瞪了孟小凡一眼:「傻站著幹啥,去把大海送醫院啊!」
(作者:無聊看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