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扣,景泰藍雞心型的小匣子,上面鏤了一朵牡丹,旁邊有隻蝴蝶,藍黑的底色,緄了金邊,小巧地像一顆少女的心。
這是一生中十二少送給她最好的禮物,「即使死了,也不離不棄」。
相約殉情後,在黃泉等候50年不見人影,只得換取7天時間回陽間尋找,卻不想情人未死,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電影中十二少送如花胭脂扣
電影中因為張國榮的出演,李碧華為他量身定做了這個角色,加重了戲份,以悲劇的愛情凸顯了門第、世俗以及人性。
但在小說裡十二少從頭到尾都只是個名字,更多的是如花的回憶和袁永定尋找線索的過程來展現一個妓女的決絕與深情。
李碧華後來回憶自己寫這部小說時的情形:「仿佛有另一隻手在借著我的手寫字。」
《顏值扣》宣傳海報
「她全部秀髮以啫喱膏向後方,直直的,萬分貼服。額前灑下伶丁幾根劉海,像直刺到眼睛去,穿著一件淺粉紅色寬身旗袍,小雞翼袖,領口袖口襟上緄了紫跟桃紅雙緄條。」
「俗是有點俗,惟天生麗質。」
作為頭牌自小訓練灌輸禮儀規矩,即像大家小姐一般落落大方、細緻、言行檢點、衣飾豔而不淫,又有風塵女子的妖嬈,側身落座姿態優美,永遠斜泛眼波,不直視對方。
茲是妓女做皮相生意,但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旗袍也不會有褶皺,袁永定忍不住感嘆一個妓女都比今日的少女注重禮儀。
塘西阿姑(指妓女)地位極高,阿姑不喜歡,千金散盡也未必能成為入幕之賓,十二少為了入得如花的眼,一擲千金,寫情書、送對聯、送銅床,極盡浪漫,一個定情胭脂扣令她生死不忘。
袁永定反觀自己的愛情,竟要借一個女鬼啟示如何得到女人芳心,好像從來沒送過女友什麼,自己像發小廣告那般算準字數進行交易,也難怪楚娟若即若離,女人要的不是金錢,而是金錢後面所呈現的心意和承諾。
袁永定剛知道如花是只女鬼
「事業是這樣,愛情也是這樣,最簡單的人際關係,誰說不是要花點心思。」十二少如此,姐夫的工作亦是如此,想要更進一步只有先付出才能得到。
但是愛情是複雜的,越是付出得多,想要得到的就更多,越是在意,越是放大細節;越是愛,越是質疑,現在的人都怕付出得不到回報,你進一步,我上前一尺,相互試探。
如花那般的愛如磐石般堅定,如飛蛾般撲火,他承受不起卻又暗自羨慕十二少,一個痴心的人強悍如軍隊,袁永定從一開始的好奇到深深的震撼。
我們都不懂愛情,有時世人以為這是一種「風俗」。
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一副對聯道盡了兩人的結果。
在如花的世界裡這份愛是不可磨滅的,無可替代,單純而又決絕,她很清楚她的專長是賣弄風情,收穫是身價日高,沒有生氣的權利,也沒有自由身,而最大的快樂就是遇上了十二少。
十二少是南北行三間中藥海味鋪的少東家,祖宗三代有納妾之風,無容青樓妓女入宮之例,堅決反對納如花為妾。
倔強地用離家出走表達自己的意願,一個紈絝子弟,未經歷江湖風險,又沒錢創業,倚紅樓不能住,因為生計如花不敢「辭職」,只得在外租了房每日看著如花去「上班」。
到底是個男人,不肯「吃軟飯」,思來想去決定去學戲,三十年代求藝不是件容易的事,如花肯求戲院,又宰了個客人湊足400元錢給紅封,十二少才得已入院。
雖不用做低賤的工作,但屈辱仍在,新人想要有一席之地不容易,大感自從離家沒有一件如意的事,不容於家,不容於寨,不容於社會,只是為了和一人相愛,代價不可謂不大。
十二少給如花送花牌,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時間不長,十二少心氣大減,迷上鴉片,前路茫茫,何以為生。一次演出中十二少終於有了個小角色,他母親來看之後,氣病了,父親知道他染上了鴉片託人轉告,「你才24歲」。
是啊,才24歲,家境殷實,前途一片錦繡,何必為了個妓女自斷前途,這時的十二少也撐不下去了想和她分手。
這些如花就不知道嗎,不,她清楚明白,但只要一想到分別後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如腳下之泥,心愛的男人與相匹配的女人成婚生子,自己辛苦經營成過眼雲煙,不忿。
她想要將這個男人佔為己有,自己得不到,別人也別想得到,分手那日如花細心裝扮,怕他不肯死,在他的酒裡灑上了40顆安眠藥。
「如果,你也有一點真心——」,如果你也有一點真心便死於殉情,如果掉頭離去,此時此刻的情景便讓這個男人一輩子也忘不了她,心裡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如花賭上了一切,用一個痴情女子以死相許,大丈夫何以為報的設計將十二少逼上絕路,死,還是不死,他呆若木雞。
到底是不敢吃下那一口鴉片,隨著安眠藥性上來暈倒在地,陳家傾囊施救,竭盡所能才救活了十二少。
影片中兩人吞鴉 片殉情,小說中如花先吞
之後的十二少聽從家裡的安排成婚生子,在孩子很小的時候便離開了,鴉片戒了抽,抽了戒,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即沒勇氣死,也沒辦法活得心安理得。
李碧華在書中寫道,「這便是人生,即便使出渾身解數,結果也由天定。有些人還未下臺,已經累垮了;有些人巴望閉幕,無端擁有過分的餘地。
這便是愛情:大概一千萬人之中,才有一雙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為蛾、蟑螂、蚊子、蒼蠅、金龜子……就是化不成蝶,並無想像中之美麗。」
「女人就像一顆眼珠,從來不痛,卻禁不起一陣風,一點灰塵叫它流淚,遇上酷熱嚴寒竟不畏懼——其實我根本無法看透。」
楚娟說,「世間女子所追求的,都是一樣滑稽」,無非愛情,但何以為愛情,如花的愛是真的,想讓十二少一起死也是真的;十二少愛如花是真的,想放棄回到家裡是真的,不想死也是真的。
袁永定才認識到,「我們竟不能給予女人一些安定的感覺,真為天下男人感到悲哀。」
在愛情面前,越是看起來堅強的女子,內心越脆弱,越是看起來柔弱的女子越能超乎想像。
50年前柔弱的如花用決絕般的方式追求愛情,50年後看似堅強的楚娟和袁永定之間相互試探的愛情,李碧華用一個對比的方式體現出了現代人對愛情的不信任、被動、膽怯的問題。
雖然如花飛蛾撲火般炙熱的方式並沒有得到好的結局,但不得不說她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勇敢,都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小說的結尾處,如花並沒有見到老年的十二少,將那個「即使死了,也不離不棄」的胭脂扣留在了袁永定的口袋裡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十二少因為吸食鴉片被捕,時年76歲,法官念其年邁,判罰50元。
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既然無法同路,那不如不再相見,放過自己,也放過你,但願來生不會再遇到你。
如花悲慘的結局點醒了袁永定二人,愛情始終是兩個人的事,不是一個人的博弈,這條路是要一起走的。
情感領域作者,您的關注是我持續寫作的動力,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