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裡約熱淚奴
來源:常識傳播局
一
今天教師節。網絡上有很多關於教師的感人故事。
而我,想講一個特別的故事。
講那一年,一個鄉村女教師之死。
剛剛看到一個新聞,京津冀籤署重大危機糧食安全協同互助協議。同時,中國糧食行業協會與中國植物油行業協會共同發起倡議,呼籲在糧食的生產、收購、儲存、加工、物流、消費等多個環節加強節約,減少浪費。
我承認,是這個新聞,讓我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了這個故事。
故事也許有點沉重,在一些人看來,會給節日的喜慶氣氛帶來違和感。
但我相信,相比喜慶,相比感動,我們現在更需要的是喚醒記憶裡的疼痛。
疼痛才能拒絕遺忘。
二
下面要說的,是朋友「牆外行人」兄所寫的一個真實故事。我就直接摘錄好了。一則請原諒我偷懶,也避免轉述失真;二則這樣一個故事被他藏在抽屜裡不見天日,我也覺得有必要讓它流傳得更廣——
當年,為了讓社員們安心沒日沒夜地「大躍進」,各地學校都奉命辦起了「躍進班」,轄區內所有沒上學的孩子,其中大部分是剛能下地走路的,都被強行編入了 「躍進班」。
學校突然增加一兩個「躍進班」,師資不夠,孩子們整天哭鬧,將學校領導和大隊幹部們攪得焦頭爛額。為此,各學校都公開招聘「躍進班」教師。母親雖然成分不好,但憑著良好的素質,最終和一個綽號叫張瞎子的女人成了學校「躍進班」教師。
母親和張瞎子每天的工作主要是替孩子們擦鼻涕、捉蝨子、洗臉、釘扣子、梳頭髮、調解糾紛、哄著睡覺等等。其中母親所帶的班效果最好,為此母親還被推薦到全縣躍進斑」經驗交流會上做典型發言。
母親說,當年教書,最最刻骨銘心的感受就是餓。開始還好,學校的夥食緊跟公共食堂,教師可以不限量地從食堂裡背米拿菜,後來公共食堂沒吃的了,教師們也跟著過「低標準瓜菜代」,好多教師餓得沒力拿粉筆寫字。
張瞎子先天近視,上有老下有小,越是挨餓,她越是每次飯後要省幾口帶回家。為此整個學校就數她餓得最厲害。每次吃飯,她必定第一個跑到學校食堂,先是眼貼著飯缽挨個審視一遍,挑出最滿的幾缽;再用手按壓,挑出最硬的一缽。為此,大家都恨透了她。
學校裡有學農基地,為改善夥食,教師們種了菜,還餵了豬、餵了狗看校。紅薯蘿蔔花生還不到成熟季節,教師們就經常到地裡偷吃。大家吃完後,都小心翼冀地擦掉痕跡,只有張瞎子,嘴角和衣襟經常有泥巴印。
到1961年底,學校食堂只能供應米糠糰子了。教師們腹脹如鼓,好多人一連幾天不能排便,捂著肚子哭喊。特別是張瞎子,已經開始浮腫了。
這年陰曆年前,學校殺了豬,大約百來斤肉,校長煮了一大鍋肉,請大隊幹部們和一年來幾乎不見腥的教師們一起會餐。大隊幹部從公共食堂裡帶來了20斤米30斤紅薯。校長留下10斤米磨粉,其餘的全部煮了,二十來個人鬧鬧熱熱地吃了個肚兒圓,飯後好多人不敢彎腰下蹲,生怕從喉嚨眼裡擠出肉來。
校長將剩下的肉全部做成五、六十斤米粉肉,幹部和老師每人分2斤半回家過年,剩下5斤左右放在食堂改善夥食。
吃肉後第二天,不知怎的,教師們集體腹瀉,一個個瀉得死去活來。母親說,這是她這輩子經歷的最大反差:剛吃過最美味的肉,就遭受最難受的罪。張瞎子更是離譜,瀉到最後竟然下血不止,慘叫了一夜,居然給活活瀉死了。
箇中原因,母親一直大惑不解,我也覺得非常奇怪,特意上網搜索,才知道這是典型的蛋白質中毒症狀——-長期飢餓後突然大量食肉,造成消化吸收障礙,腸道產生大量的含氨類毒物,輕者嘔吐、頭量、腹瀉,重者昏迷甚至死亡。
張瞎子的家屬要求學校給副棺材並負責掩埋。學校沒錢買棺材,校長只好跟家屬商量,如果不要棺材,就把留在食堂裡的5斤米粉肉補償給家屬。家屬思量再三後居然同意了一一母親說,你永遠無法知道當年5斤米粉肉的分量。
三
看了這個故事我才知道,那年頭有餓死的,還真有脹死的。
你可以不相信專家,但一定要相信這真實的原生態的民間記憶。
今天是教師節,借這個機會,我要在這裡紀念那個死於特殊年代的叫張瞎子的教師。人有很多種死法,她的這種死法,也是關於那個年代的一種令人觸目驚心的立此存照。
順便再說一下,眼下關於糧食夠不夠的問題,一切以官方報導為準。我能給出的一個簡單建議就是,萬一將來有一天,我們也面臨類似「張瞎子」那樣的境地,在長期素食甚至土食後,突然有了一次飽餐的機會,千萬要汲取這用生命換來的教訓。
時序已入秋。冬天不太遠了。
請提前給自己做好過冬準備。